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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三娘子家的老婆子，叶无眠记得那天她在骂街时，有人给自己介绍过。
李三娘子家，就是江宁府数一数二的......那个什么院。
没错，就是那个通常在后世影视里叫做“怡红院”、“戏春院”的那个什么院。
这在刚知道的时候，叶无眠也是一脸的懵逼。但在搜索了前任留存在脑海里的丰富的“相关知识”之后，他终于了解到——
在这个时代，那种凭栏倚窗，挥着手帕在骑楼上喊着“小哥哥，上来玩啊”的，都是卖酒姬，而且这种卖酒又卖肉的，以胡姬居多。而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名妓，是不屑这样抛头露面的，大都如仙居阁旁边的这家李三娘子一样，看起来跟平常的大户人家没啥两样。
李三娘子是鸨母的名头，她的名下有着多位姑娘，有的是买来之后调教的，也有的是从小当瘦马养大的。这些姑娘里头，有善音律的，有善舞蹈的，也有善行酒令的，总之就是多才多艺，多角度全方位地满足江宁府上层人士的精神文化需求。
可要见这些多才多艺的姑娘可不容易，除了有钱有权之外，有时候靠卖文采也是有机会一亲芳泽的。
这就难怪那老婆子一见叶无眠就没啥好脸色了，一眼就是个粗人。
不过，叶无眠也懒得跟这种更年期妇女计较，理都没理她，跃身上马，拍了拍甑糕，就“嘚嘞嘚嘞”地朝坊门方向去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老婆子，感受到了一种被轻视的自尊伤害，把气都撒在了身后挑担的老头身上：
“贱骨头，手脚这么慢，想偷懒啊？”
那老头似乎是个哑巴，咿咿呀呀地比划了一通，最终还是给老婆子抽了一记耳光，只得低头挑着担，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
清凉观。
这是座不大也不小，不老也不新的道观。
说它不大不小，这显而易见，就清凉山半山腰上一座观，前后不足百亩，比起城里的城隍庙是大了不少，但比起其他名山显观而言又小了许多；而说它不老不新，则是要考究一番的了，这道观青砖白墙，看起来新簇簇的，这都是天佑年间至今的翻建，而本身的历史据说可以追溯到上秦时代，相传还是始皇帝钦点建造的。
但有一点则是众所周知、众口一致的——这清凉观香火旺得很！
“我听说，户部欧阳尚书家的闺女也是十七八了都还嫁不出去，后来他家夫人就是来这清凉观里求了支上上的姻缘签，这还没过十五呢，家门槛都快让媒婆们给踩烂了。”
“哦。”
“我琢磨着你咋的也不比欧阳家的丫头差，要是待会能求到支好签，估计不用到乞巧那天就能找到好婆家。”
“哦。”
“只不过这江宁府上下，能配得上咱家的也着实不多。原本嘛，我是觉得冯家二小子是挺不错的，虽然他家大人只是御史大夫，可你这丫头又嫌人家长得胖。胖不好吗？前唐皇帝选妃不到二百斤的都不能进宫呢。我看你呐，就是太瘦才没人要！”
“哦。”
正在边走边叨叨的华服妇人忽然站住了脚步，回头瞪了一眼：
“你给我认真点！心不诚，咋求得到好签？”
跟在后头，像蔫了的茄子般的宋霜伊撇了撇嘴，应付差事般回道：
“是是是，阿娘说得对，我就是五行欠嫁，这次来是特地诚心让老天赐我一个好男人的。”
“呸呸呸，胡说些什么呢！”
宋夫人低声呵斥了自家女儿，又转向大殿中央的塑像郑重地拜了拜，
“三清在上，小孩子不懂事，有怪莫怪。”
说着，宋夫人让随行的护卫清开大殿里还在参拜的信众，拉着宋霜伊，把她押到蒲团前面，往她手中塞了一个签筒：
“跪下，诚心点，求不出好签看我收不收了你房里头那些男装袍子！”
“......”
宋霜伊一脸无语地跪在蒲团上，像抽筋似的抖着签筒，两只大眼睛咕噜噜地到处乱看。
她今天穿了件嫩绿配黄的高腰间色裙，暗花对襟窄袖襦，嫌热只是罩了件薄丝半臂衫，完美地诠释了如今时下南唐女性的时尚审美，低调而轻奢，端庄又略带调皮。再加上高髻下的一张瓜子脸，大眼细唇，妥妥就是个美人胚子。如果硬要找点瑕疵的话，或许那两道遗传自父亲的眉毛过于硬直，就跟她的性格一样。
宋霜伊打着摆子地抖着，忽然从大殿高高垂下的幔帐后看到了——
一个高挑的身影，一头银白的灰发！
宋霜伊的双眼顿时绽出光来，刚想挣扎着从蒲团上站起来，手上一抖......
“啪。”
一根细细的竹签跳到了地上。
......
“道兄，此事不妨等我家方丈出关后再从长计议？”
一个头顶纯阳巾，身着靛蓝麻衣道袍的中年道人，正对着叶无眠说道。
“住持，你家方丈还有多久出关？”
叶无眠和那道人正在观内边走边聊，还得不时躲闪着摩肩接踵的前来上香的信众。
清凉观里负责日常俗务的是身旁这位法号玄无的道人，他是观里的住持，但真正的话事人则是方丈玄空真人。虽然不知道修炼的是哪一宫，但据说他已经是第六卦象，这次闭关之后估计能晋级至第五卦。
叶无眠这次过来，本来是想请玄空真人帮忙，超度之前在郭家村被害的九名少女的魂魄，它们如今还被封禁在那个木盒之中。
“说实话，别说我师兄何时出关，我就连他在何处闭关都不晓得呢。”
玄无边说着，边抽空给一旁的信众回了个礼，再接着道，
“要不我看这样吧，你先把盒子留下，我会安排人早晚香烛供奉，一来安抚这些无辜亡魂，二来等师兄回来了，就能尽快完成法事。你意下如何？”
叶无眠沉吟了片刻，点点头：
“那就有劳住持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层层包裹的盒子递了过去。
玄无接过，郑重地收好：
“道兄言重，出家人，分内事罢了。”
事情虽然还没了结，但总算是有了个着落，叶无眠心头也为之一松，环顾了一下四周络绎不绝的信众，对玄无道：
“看来这观里最近香火旺得很啊。”
没想到玄无对叶无眠的恭维没有一丝喜色，反倒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还不是因为这场瘟疫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