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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无聊地转了几圈,终于盼来了久等的凉风,兴冲冲地溜出屋外,直上夜空,留给了屋内难得的夏夜清凉。
气温转凉,但榻上的对话却正是热烈。
“寡人知道,时至今日还有人在背后说我是个弑君篡位、残害手足的卑鄙小人。宋公稍安,无妨的,真的,寡人一点都不在乎。
我在乎什么?如果没有前朝太祖杨公的收留,如果没有义祖徐公的教养,我不过是那濠州城外一流浪儿罢了。但是——我依然要废黜杨氏、拘禁徐氏,为的是什么?”
李昪重重地放下酒杯,
“为的是这江淮一地的亿万百姓!
遥想当年毕师铎和杨公争夺扬州,厮杀数月,城中存粮殆尽,饥民相互残杀充饥。
我就亲眼见过,一个汉子将自家婆娘拉到人市上去,换了别人家里的孩儿,各自回家如猪狗般杀了,煮熟吃了。那时候我在扬州,看到整座城都是红的。
这还是那个‘春风荡城郭,满耳是笙歌’的天上人间吗?
这是地狱!”
李昪往嘴里灌了一杯冰凉的葡萄酒,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
“如今国内还谈不上海晏河清、四海升平,但总算是缓过来一口气,人丁渐渐兴旺起来,出产渐渐丰盛起来,本地之人能安居乐业,北地之人慕名南迁,逐渐恢复了一些当日鱼米江淮的盛景。
这片土地流血太久,是时候休养的了。”
“但是......皇上,如今闽国内乱在即,机不可失啊。”
宋齐丘还想尽最后的努力劝说道。
李昪依然不紧不慢地端着酒杯,就着烛火,欣赏着酒面反射的殷红:
“当日你瞒着寡人,遣刺客追杀契丹使者,我事前是知道的,事后也是赞同的。为何?因为我不想打仗,大唐也经不起打仗。
只有成功挑拨契丹与晋的关系,让他们心生芥蒂不能共事,我们才能避免被豺狼和虎豸分食。
我朝之险,在北不在南。
闽、吴越、汉、楚偏居一方,内忧外患,必将自乱,不足为虑。唯有晋与契丹,才是——”
李昪视线从酒杯上移开,直视宋齐丘,炯炯发亮,
“阻挠我一统中原,恢复盛唐疆土的障碍!”
“皇,皇上......”
宋齐丘激动得双唇有些颤抖,猛地翻身下榻,叩拜于地,
“臣愚钝,未知皇上心中之大志,妄加揣度,差点酿成祸事,万死亦难辞疚!”
“宋公快起。”
李昪也放下酒杯,下榻扶起宋齐丘,
“你我相识于萍末,如果没有你的辅佐,寡人也不会有今日。如今,寡人的心思你已明了,可否再助我一臂?”
“臣唯死而已。”
宋齐丘从地上站起,眼角甚至有些湿润,
“我明日便召集三省主官,研究如何开放闽国铅钱事宜。”
李昪点点头,拉起宋齐丘满满向屋外走,好让夜里的凉风带走身上醺醺的酒意。
“闽国如今海贸兴盛,又把持着南下波斯的航路,开放铅钱有助于我国商货打开这个市场。昔日大唐的兴盛,离不开丝绸之路的繁荣,如今我朝要崛起,这商路的开拓也是重中之重。”
宋齐丘落后半个身位,点头应道:
“臣明白。”
出到庭院,凉风拂面,就连恼人的蝉鸣也仿佛歇了声,让人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可李昪的脸上,却未见多少轻松之色:
“宋公,瘟疫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宋齐丘上前一步应道:
“回皇上,太医院已经派人到发生瘟疫的村镇看过,但都毫无头绪。此病发作前毫无征兆,患者往往白日得病,到了日落便气绝,发病之快之急,极其罕见。
但万幸的是,这瘟疫如今止步在都城周边三十里,未见有进一步扩散的危险。”
李昪皱起眉头:
“那太医院那边有什么建议?”
宋齐丘回道:
“太医建议将所有死者集中填埋,一来避免疫情扩散,二来防止民众私葬。”
李昪眉头更紧了几分:
“那就照这个去做吧。另外,下葬那天,做个水陆道场,好让逝者安息,活者心安。”
“遵旨。”
宋齐丘回道,
“臣今日已经见过大报恩寺的几位高僧,他们都已经答应了到时会到场主持法事。”
李昪“嗯”了一声,忽然像是醒起了什么,加了一句:
“再叫上几个道士吧。”
“道士?”
宋齐丘有些愕然。
李昪点点头:
“北人尚道,南人崇佛。这次瘟疫中的死者既有本地的旧人,也有北来的新人,佛道并举,各安其众。”
“可是......”
宋齐丘刚想发话,李昪便先示意打住:
“我知道你和韩公彼此心有芥蒂,所有连带对道士也有所偏见。但你们二人既同为寡人的肱骨,又各为南人和北人的领袖,在此时更应当作出表率,携手共度时艰。”
宋齐丘腮角紧了紧,随后叉手躬身道:
“臣遵旨。”
“来来来,说完正事谈风月。”
李昪脸上再次堆起笑来,拉着宋齐丘打算在回屋喝个痛快,
“你家四娘子及笄也有两年了吧,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找到婆家?”
“粗鄙丫头一个,好人家才看不上呢。”
宋齐丘谦虚道。
“是么?我觉得霜伊那孩子挺好的嘛。要不——”
李昪忽然转过头来笑道,
“考虑考虑我家四郎如何?景达为人宽厚、和善,必为一佳婿。或许等寡人百年之后,他可能接替我......”
“皇上!”
宋齐丘打断道,
“长幼有序,不可轻易。”
李昪怔了怔,然后无声苦笑了一下:
“是寡人想多了。算了,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皇上请。”
两人重新坐回榻上,重新倒满酒,举起杯,一切都似乎回复到刚才的时光。但殊不知,正如同这屋内暑气换了凉风,这皇城外的天地,也开始......起风。
......
金陵山。
即便是夏日,平地上的微风脱离了人们的视线,变得格外地狂躁和不安,疯狂地摇曳着山顶的树木,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圆月当空,在树下拉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尸鬼没了。”
高个子说道,声音沙哑得很。
“我知道。”
矮个子应道,话里头藏着咬牙的声音,
“那天杀的守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