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是个英雄

　　17小队有个秘密。
　　关于逃兵的秘密。
　　这个秘密源于那个带着小队当了逃兵的方逸，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准备好战死在那里。
　　蓝星战线的建立将成为黑星推进的巨大阻碍，所以在战线建立的过程中，黑甲们从没有停止过向人类的攻击，而这种攻击在整道战线只剩下一道口子还未堵上的时候，猛烈到了极点。除了铺天盖地涌向缺口的普通黑甲外，进攻的敌群中还有实力远在普通黑甲之上的袖带，甚至还有帽檐。
　　斩杀袖带唯有称号小队可以做到，而至于帽檐，能够对抗它的只有超级。
　　方逸下令逃跑的那天，在115阵地上，17小队顶住了黑甲三个波次的进攻，斩杀了200具黑甲和一个袖带，然后成为了115阵地上唯一活着的人。只是当他们持刀准备砍向第四波冲上阵地的黑甲时，他们发现17小队少了个人。
　　左翼位，祁阳。
　　一道身影从115阵地上向着永夜半球飞掠而去，17小队的通话器里响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控制不住的哭腔。
　　那是祁阳的声音。
　　“对…不起。”
　　然后通讯被切断了。
　　17小队祁阳，临阵脱逃。
　　逃跑的理由很普通，祁阳有个重病的妻子和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他想逃回去让妻子活着，然后让孩子好好的长大。而如果他死了，在那个资源宝贵的时代，她们谁也活不了。
　　所以祁阳逃了，把17小队6个过命的兄弟扔在了115阵地上。
　　红着眼要提刀追上去的曹子鸣和纪长海被方逸按住了。
　　“活不了的哥，”曹子鸣定定地看着方逸。“他逃回去了，他们也都活不了的。”
　　“我知道。”方逸平静地说道。
　　一个在蓝星战线最后一道口子上丢下战友和阵地的逃兵，他不会死在阵地上，但他会死在他逃回去的地方。
　　因为守夜，从来没有逃兵。而死掉的人，没法让他的妻子和孩子活下去。
　　除非有人替他抗。
　　“我来替他。”
　　17小队的人都愣愣地看向了开口的方逸。
　　“17小队队长方逸下令，全员撤离阵地，退往安全区域。”
　　“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纪长海的声音在抖。“黑甲马上就上来了，逃了，阵地就没了，口子就留给它们了！”
　　“我知道。”方逸说道。“但我不能看着祁阳去死。”
　　“他把我们丢了！”纪长海红着眼眶在吼。
　　方逸看向了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祁阳。
　　“可我不能把他丢了。”
　　“我也不想把你们丢了。”
　　看着17小队剩下的人，方逸自嘲地笑了下：“刚刚祁阳跑的时候，我其实不气，只是懵。等缓过神来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心里松了口气，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没法看着你们死。”
　　“我们是称号小队，我们是五军的光荣，我一直以为我们都是英雄，但是我刚刚才明白，原来我也只是个人，比起堵住缺口让蓝星战线拯救人类，我想先救你们几个人。”
　　“其实也没办法是不是？”方逸说道。“那么多的黑甲，还有袖带和帽檐，我们就是留下也挡不住，对吧？所以，还是活着比较好是不是？”
　　17小队没人说话，他们都知道方逸不是在问他们，而是在问自己。
　　方逸是在给他们找理由，那个握着刀手背上都是青筋的17小队队长，就是面对一群帽檐也不会逃。
　　“得回去的。”方逸吐了口气，似乎终于得到了答案。“家里的小子闺女都在等着你们呢，不回去，以后让他们找谁呢？”
　　17小队的成员死死地咬着嘴唇，他们都清楚方逸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他要付出什么。
　　看着大家的表情，方逸笑了下：“放心吧，你们嫂子面子大，当逃兵你们扛不住，我能扛得住。平时你们不是总说我是吃软饭的么，这次我就好好吃上一次。”
　　队伍里是一阵沉默。
　　“该走了。”方逸抹平了笑。“记住，都要活下去，有一个死在这了，其他人都活不好。”
　　大家都看着方逸。
　　“也不用担心我。”方逸说道。“我不会干让你们跑自己死在这的事情，我不回去，这事没人扛得住。”
　　“哥，旗呢？”曹子鸣问道。
　　“就留在这吧。”方逸摸着身旁金红色的旗子，盯着旗子下面绣着的名字。“我不配再抗这面旗了。”
　　“这样回去，对不起的人有点多，得留下点什么。”方逸将刀换到了左手，看了看，然后一刀斩下。
　　他做错了，但他得活着，所以他留下了他拿刀的右手。
　　不配再拿刀的右手。
　　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看着已经流下泪水的几个汉子，方逸惨白的脸上挤出了笑。
　　“走吧，回家。”
　　6道身影从115阵地向着永夜半球滑落，当115阵地即将消失在视线里时，方逸最后一次回头看向了那块阵地，他看见了许多黑甲，还有一杆倒下的旗。
　　旗的颜色是金红色的，旗子的下面绣着一长串的名字。
　　纪元2122年4月23日，在蓝星战线唯一的缺口处，115阵地失守，原因是115阵地守军几近全亡后，残存的17小队临阵脱逃，而援军未能及时赶到。
　　守夜的军事法庭上，临阵脱逃的17小队队长方逸最终承认自己是因为怕死所以假传命令，以迂回穿插为由将17小队其它队员骗离阵地，本意是为了在最后他们可以和自己一起平摊责任，而队员们本身对此毫不知情。
　　对于自己断掉的手，方逸的解释是逃跑时被一具追上来的袖带砍的，而刀口的切向证实了他的话。
　　在方逸提供证词后，17小队的成员对此没有表示异议，包括本应有话要说的那个人。
　　最终，法庭以危害人类罪、战场叛逃罪等数罪合并宣判将方逸开除出守夜，剥夺其一切权利并判处死刑。对于其他六人，虽不知情，但对阵地的丢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鉴于六人在守夜时做出的贡献，法庭判处开除六人守夜军籍永不再用，不再做其它惩处。
　　宣判后，炎华蓝甲研究领域的首席科学家秋棠力保方逸，鉴于秋棠女士对人类突出的贡献，法庭同意撤回了方逸的死刑宣判，但保留将其开除出守夜并剥夺一切权利的决定。
　　判决执行后，17小队成员四散到了各地，再没有人回来看过方逸。而如果有人问起他们当年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会说17小队，只有六个人。
　　人们都以为少的那个人是方逸。
　　但是坐在宿舍里的七个人知道，那个少了的人，叫作祁阳。
　　所以在阎关说人数对了，但是好像少了的时候，纪莫会冷冷的说齐了。
　　所以在选择阵位的时候，林快会选择原本空缺的左翼位。
　　17小队的兵和17小队的孩子没有人想过方逸哪怕一丁点的不好，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在115阵地砍掉自己一条胳膊的人，用自己的一辈子，
　　换回来了7个家，和另外一个人的一辈子。
　　他是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