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们是人,在是英雄之前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愣了一会儿，严安坐直了身子：“士兵，你确定清楚你在说什么？”
　　大史点头：“139小队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他什么时候暴露过？为什么之前没有过消息？”严安问道。
　　“他本人未在地面上暴露过，但在今天的战斗中我们发现他的面罩上有裂纹，破损程度足够辐射透过，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暴露。”大史答道。
　　“第一次暴露？”严安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然后就中了？”
　　大史点了点头。
　　严安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眷顾者是人类中极为特殊的存在，在失去了大气层和磁气圈的遮蔽后，外太空的辐射对人类拥有致命的杀伤力，然而在一些不小心暴露在辐射中的人里，除了绝大部分死亡外，还有极少数的人拥有了超越常人的能力。
　　人类对此展开了大量的研究和实践，却依然无法弄清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而那实验中接近100%的死亡率让人类彻底放弃了人造计划。从那以后，这些获得了幸运的人类，被称作眷顾者。
　　想到这里，严安探了探身，声音有些发急地问道：“什么能力？”
　　“治疗能力，”大史顿了下，又补充道。“群体治疗能力。”
　　会议室里是一阵更久的安静。
　　“能力程度呢？”严安直接站起身走到了大史旁边。“多少人？能治什么伤？”
　　大史的脸上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袁队试验，治疗人数可以同时覆盖一个满编守夜小队，还未试验更多人数，至于治疗效果……”
　　大史咽了口吐沫。
　　“非即死伤，都可以痊愈，”
　　“在一分钟内。”
　　会议室里在一瞬间没有了呼吸。
　　“测没测晶源？”严安一把抓住了大史的肩膀。“有没有带他去测晶源融合度？”
　　“袁队已经带他去检测室了，”大史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但是还需要您的批准。”
　　“我批准了。”严安说道。
　　松开了大史，严安走回到座位上，看了看周围的众人，拿起外套穿在了身上。
　　“走，去看看。”
　　——
　　坐在椅子上，看着检测室里的各种设备，方不良不由得想起了秋棠。
　　他的母亲秋棠，那个在研究所里说话声音最大的人，是整个炎华蓝甲研究领域最顶尖的科学家，没有之一。而从小就被母亲当作未来科学家培养的方不良，对这些设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所以当工作人员给他穿戴测试装备的时候，他让对方把通用型换成细分型。
　　“你要用细分型？”测试人员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有停。“通用型已经覆盖了A到F所有层级，你用这个就够了，细分型只在B级以上融合度细分强弱以及测定S级的时候才用，你用不到。”
　　“所以我才要换。”方不良按住了往自己身上套的装备。“这上面没有S。”
　　“你觉得你是S？”测试人员嗤了一声。“等用通用型给你测到顶，你再和我说这话吧。”
　　“没必要多测一次。”方不良的手依然没有松开。“我不想浪费时间。”
　　看着检测室里停下动作的测试人员，监控室里的严安皱了皱眉：“为什么停下了？”
　　“他要求把测试设备换成细分型的，”负责检测的军官听完了耳机里的回话答道。“但是我们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细分型？严安有点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这个？”
　　军官的表情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说因为通用型测不出S。”
　　“给他。”严安说道。
　　军官愣了一下：“可是细分型是……”
　　“我知道。”严安看向了军官。“我说给他。”
　　军官脸上露出了难色：“可是我们这里现在没有细分型的设备。”
　　“那就去调。”严安站着。“我在这里等。”
　　军官神色一凛，连忙应了声是，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有必要么？”一起赶来的侦巡团团长问道。“你觉得他能是个S？”
　　严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F还是S，但我知道他是秋棠的儿子。”
　　“我信秋棠。”
　　——
　　很快细分型的设备就被拿到了检测室，听着测试人员临走前略带嘲讽的祝你好运，方不良轻轻靠进了椅子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测过晶源融合度，但他知道自己很强。
　　很强的那种强。
　　感受着身上设备传来的冰凉，方不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穿上蓝甲的时候。他曾经告诉任平他们自己穿过蓝甲，那并不是嘴犟吹牛，而是他真的穿过。
　　他是秋棠的儿子，所以在10岁生日那年他的生日礼物，是秋棠顶着巨大的风险，偷偷为他做的一具迷你蓝甲。
　　那具蓝甲让小不良短暂地成为了小超人，却又很快的失去了作用。取下蓝甲后，看着里面已经变成灰白耗尽了能源的晶源块，秋棠有些沮丧地告诉小不良，自己不小心带回了快要用完的晶源块，所以这个玩具只能玩这么一会儿了。
　　在方逸的影响下，即使是秋棠也没法把那具蓝甲留在家里，所以那也是方不良18岁的人生里唯一一次接触蓝甲的机会。一直到现在，秋棠都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只让儿子享受了那么短暂的快乐。
　　然而有件事情，因为讨厌守夜，方不良一直都没有告诉秋棠。
　　其实那具迷你蓝甲里的晶源块是满的，它只是被自己吸光了。
　　蓝甲除了是武器，还是使晶源能够作用在人体的中介，人类正是通过蓝甲吸收晶源从而变强。在启动身上蓝甲的时候，小不良只觉得一股暖暖的热流从胸口的接片处流进了心脏，然后散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就没了。
　　那个过程太快，快到甚至小不良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结束了。等到秋棠把蓝甲塞进比平时大了两号的皮包里带走后，小不良跑去问方逸，他才知道了那叫作蕴养。
　　通过蓝甲让晶源持续作用在人体，能够提升人的基础战力，从而在穿上蓝甲后变得更强，这就是蕴养。由于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晶源融合度，因此在蕴养时吸收晶源的速度也不尽相同，在他向父亲请教的那天，方不良知道了方逸的晶源融合度是B+，他吸收完一块制式晶源块需要将近两天半。
　　而吸收掉那块拥有将近十分之一制式晶源块能量的迷你晶源块，10岁的小不良只用了十秒。
　　所以从很小方不良就知道，自己很强。
　　很强的那种强。
　　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眷顾者，也没想到那具黑甲戏谑的动作会让他得到加入守夜的机会，回想起来，原来那时候放慢的时间、脸上暖暖的感觉以及嘴角的痒都是成为眷顾者的迹象。感受着心脏贴片处开始涌动的晶源，方不良睁开眼，看着前面那块反着白光让人看不清后面的玻璃。
　　他知道那后面一定站着很多人，很多让他讨厌的人。
　　他没有在心里鄙夷这些人在知道自己成为眷顾者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本来就是这样。他见过方逸拿到守夜勋章时人们脸上的笑意与热情，他也见过方逸出事后，来家里收走勋章的人们脸上的恶意与冰冷。
　　那些人，都是同一批人。
　　他讨厌守夜，因为他们让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即使是被称作英雄的人，终究还是人。
　　他们会在方逸还是英雄的时候叫自己小不良，也会在方逸成为罪人后，叫自己和他爸一样该死的小子。
　　他们会挥舞着拳头吼着要杀了方逸，也会在秋棠发疯后，同意让他活下去也可以。
　　他们会脸带快意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把石头砸在小不良的头上，也会在看到秋棠后，嗫喏着说对不起。
　　他们会默许孩子砸烂那扇他们曾经会敲的门。
　　他们会以和方逸划清界线为荣，亦如当初说出认识他一样。
　　他们会说方不良根本配不上守夜这个名字，却在自己成为眷顾者后，在玻璃后面等着他的测试结果。
　　他还会在逃跑之后心安理得的活着，却毁了许多人的一辈子。
　　他们是人，在是英雄之前。
　　在那天，当方不良看着一个提着刀的守夜咆哮着说要杀了方逸，却在红着眼握着菜刀的秋棠面前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们也会怕的。
　　他们会惧怕力量，他们会惧怕权势，他们会惧怕他们无能为力的强。
　　从很小的时候方不良就知道，自己一家人能够活下去，和方逸砍掉的那185具黑甲没有一点关系，靠的只是秋棠是炎华研究蓝甲最好的科学家。而他也知道，那个当年把他母亲推倒在地上磕伤了手臂的家伙敢那么做，也是因为他够强。
　　那个人的名字，方不良用红笔写在了他本子上第一页的第一行。
　　他会去斩下那个人碰他母亲的那只手。
　　所以方不良讨厌守夜，所以他加入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找回他爸的命，然后替任平蔡阳和宋飞砍上他们那份的黑甲。
　　看着开始亮起的测试设备，方不良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他过去十几年作为不良少年的招牌笑容。秋棠说过，这个世道，好人不好过，既然如此，就让自己的孩子坏一点，这样就不会让人欺负。
　　所以他叫方不良。
　　所以他从小就想当个坏人。
　　守夜们，不需要认同我，也不需要成为我的朋友，和英雄当朋友，让我觉得全身都难受。
　　抬起头，方不良看着玻璃的双眼亮如白昼。
　　惧怕我吧，
　　因为我那让你们无能为力的强。
　　——
　　监控室里，除了设备发出的嗡嗡声，没有一点动静。所有人都静止在了原地，愣愣的甚至忘记了呼吸。
　　在那块几乎被众人视线射穿的屏幕上，显示着方不良的测试结果。
　　“S+++”
　　那是个S。
　　三个加号的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