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菲尔·德尔福斯

　　“大洋洲”号副舰长德尔福斯，全名菲尔·M·普勒·德尔福斯。
　　利德尔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德尔福斯已经冲到了控制台前，不需要利德尔引导，他已经熟练地打开缓存区，打开监控日志，打开所有存储了那条信息的位置，分析，定位发射源。
　　但是利德尔知道这是徒劳的，那个方向上有千万个恒星，没有参照坐标，以目前现有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只凭借一条信息就定位其来源。而这一点从德尔福斯操作的熟练度来看，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现在的行为……是疯狂？还是要从行动上为自己关闭一切可能，从而强迫使自己恢复镇静？
　　十分钟过去了，利德尔看到副舰长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看到他的脸上现出颓然的神情，然后重重的坐倒在椅子上。这是必然的结果。利德尔从身后拿出一只杯子，倒了些啤酒，递了过去。
　　德尔福斯终于恢复理智，他接过杯子灌了一口，缓缓地道：“你一定是以为我疯了……对吧？”
　　利德尔摇了摇头，这些年来他接收过无数信号，其中的疯言疯语不在少数，他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象这些语言背后的发送者的模样，这也造就了他强大无匹的神经。此刻德尔福斯的模样，不过就像是他曾经看到的某个信号在他眼前具现化而已。
　　“如你所知，我的名字就叫菲尔……但是叫菲尔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信号里说的一定是我？”德尔福斯轻轻摇了摇头。
　　利德尔重重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正在倾听。
　　“因为声音，观察员，”德尔福斯说道。
　　利德尔恍然大悟。虽然信号经过衰减和处理，但是基本的音色仍然保留。德尔福斯认识那个声音。
　　“他已经死了十五年了，在我的眼前死去，”德尔福斯将啤酒一饮而尽，眼睛里的红色仍未褪尽，“怎么可能，会在十五年后再次发出信号？”
　　利德尔的思绪被全部勾引过来，他依稀想起来一件有关德尔福斯的事情。应该是在十几年前，发生在“坎贝尔”空间站的一起重大事故。
　　具体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事故据说造成了三位宇航员的死亡，其余幸存的人员也受到了处分，德尔福斯也也包括在内。难道说，此刻德尔福斯讲述的，就是那件事情？
　　“十五年前，坎贝尔空间站……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德尔福斯已经很久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了，但是此刻，他的情绪如起伏的潮水，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像是定格的黑白胶片，久远而清晰。观察员利德尔是一位好的倾听者。
　　彼时的德尔福斯刚过二十三岁，是坎贝尔空间站的机械师之一。
　　和其他机械师一样，他的职务主要是负责空间站上的桁架、对接舱、太阳电池等等的检修和日常维护。和他同一组的共有十三人，好友兼组员巴布隆·索尔常常开玩笑说，这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建议裁员把德尔福斯裁掉。
　　现在利德尔知道，巴布隆·索尔就是那次事故牺牲的宇航员之一。
　　两人从青年时期就已经认识，又一同进入太空，关系十分密切，合作起来更是事半功倍。很快就荣升为小组组长和副组长。巴布隆是组长，德尔福斯是副组长。
　　进入空间站一年六个月零三天，六号气闸舱出现漏气警告。巴布隆和德尔福斯带领两名机械师前往查看。对于两人来说，这属于一个比较简单的任务。一般来说出现漏气警告，很大可能是连接处设施老化，密封不严导致，更换零件即可。两人准备把这项任务交给新来的何曼·凯斯和米伦·道森来做，他们则从旁指导。
　　德尔福斯回溯那一刻，他想过无数次，如果两人没有做这个决定，而是亲自上阵，是否会改变结局。但是万事没有如果，就算逃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他不可能改变一切。
　　何曼和米伦在正式入职前，已经接受过十一个月的专项训练，他们是合格的机械师，德尔福斯必须要相信他们，给予他们动手操作的机会。
　　四人到达故障位置时，巴布隆和德尔福斯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在气闸舱舱门连接处有两道大约4mm的裂缝。修复很简单，先用密封胶带简易处理，然后返回空间站找到替换零件，再回到舱门处替换即可。唯一要注意的是必须要从舱门外层拆卸，需要出舱作业。
　　即使如此这也是一项十分简单的任务，不需要两人的指导，何曼和米伦也能独自完成。德尔福斯和巴布隆已经在考虑完成任务后，是否要去喝一点伏特加。
　　何曼和米伦将安全系绳的挂钩固定在舱壁扶手上，开始了他们的太空行走。当然，第一次出舱的新鲜感在刚才检查舱门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两人很快开始着手他们的修复工作。替换零件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在舱外面对着不断高速旋转的茫茫太空，是否能够保持清晰的思绪和行动。好在两人都完成的很出色。
　　等到最后一个步骤结束，四人互相拍背祝贺。对于何曼和米伦来说，这是他们在太空中完成的第一个任务，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当然，此刻他们还不能立即回去，需要等待气压值的度数回升。只有内部气压恢复到正常水平，才能确认任务成功。
　　四人都没有进入气闸舱内等待，因为如果出现问题，还需要重新打开舱门检修，过程略微繁琐。他们攀在舱壁外层，通过航天服的通讯装置交流一些经验，以度过这短暂的等待时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太阳电池板上面，一处遮光反射罩突然微微晃动了几下，在其表面上出现了数十个细小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空洞。
　　巴布隆最先发现异常，因为那处遮光反射罩正处于他的视野之中，在他的视线里，反射罩忽然绷紧，然后开始剧烈摇晃，这是即将破碎的前兆。
　　他的第一反应是遮光罩没有绑好，导致一段时间后受力不均，但是下一刻，身边的何曼忽然双手松开了外舱壁，飘了出去。
　　接着，何曼的面罩猛地炸开了，他的身体呈三百六十度飞速旋转，和旁边的米伦撞在了一起。两人安全系绳被撕裂开来，眨眼间就向着远处飞去。
　　此刻一旁的德尔福斯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听见巴布隆在通讯中大喊：“陨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