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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强愁眉苦脸站在吴穹面前，明明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可他开口说话的语气却委屈得跟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教授，我真伺候不来那小子。给他水他不喝，给他饭他不吃。把他脏裤子脱了他不穿干净裤子，就光个屁股坐地上。”
吴穹拿上一块大浴巾走进白渊的房间，房间里的情形和阿强描述得差不多，甚至比阿强的文字描述还要更糟糕些。
杨垚双目无神坐在墙角，他身上一丝不挂，了无生气的脸上印有青白相间的纹路。青色的五个手掌印是昨天被杨森打的，而惨白的底色是杨垚一天一夜不吃不睡的肤色。
吴穹把浴巾盖在杨垚身上，“我只是想问问你关于白渊的事情，你不要多想。”
杨垚动了动嘴，有气无力地问：“你什么时候杀我？”
“我不杀你。”吴穹摸摸杨垚的头发，“白渊那孩子心事重，从小不爱和我说话。有很多话他只对你说，我只是想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这回杨垚的眼珠子也跟着动了动，他看向吴穹，轻声细语问：“你有证据，白渊是我杀的，你怎么还不杀我？”
吴穹叹口气，他蹲下身平视着杨垚说：“我知道白渊不是你杀的，你能不能告诉我白渊为什么会死？你肯定知道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呵呵呵呵……”杨垚笑得苦不堪言，“白渊说得没错，我们这种人，就算收养我们的人不计前嫌，我们迟早也会被别人嫉恶如仇的吐沫星子淹死。我们配不上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配不上我们。”
吴穹心里一凉，这种话真的是从白渊嘴里说出来的吗？白渊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或许是吧，以前吴穹对白渊的态度，比杨森对杨垚也好不到哪去。难怪白渊会和杨垚交朋友，因为他们两个有相同的经历，相同的人生。只有经历过一模一样苦难的人，才能理解彼此内心有多痛苦。
“对不起。”吴穹对杨垚道歉，对没有白渊的房间道歉，对过去悔恨在流年岁月里的白渊道歉。
杨垚把盖在身上的浴巾拉高一些，盖到脸上，用一片毛巾布把吴穹灼热的眼神隔绝开来。浴巾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不过那哭声没有持续多久，浴巾后面就彻底安静了。
吴穹把杨垚遮在脸上的浴巾拉下来一些，他看着杨垚的眼睛说：“对不起，是我做事太极端了。我没有搞清楚事情原委就把你抓来，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杨垚两颗眼珠子转向墙面，“上路饭，吃不吃结果都一样。”
劝人吃饭这种事情，以前吴穹经常做。白渊病情最重的那两年，白渊每天都是这样窝在这间卧室里，一连几天不吃不喝。
“对不起。”吴穹不知该怎样道歉才能弥补他一时莽撞犯下的弥天大错，“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吃饭，但是我希望你能自己吃。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吃点东西好不好？我欠你的，以后我一定会弥补的。”
杨垚双目无神看着墙面，他说话的力气越来越小，“你还有什么话想对白渊说？”
吴穹心里一软，“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嗯。”杨垚轻轻哼一声，“说吧，死了以后我给白渊带个话。”
“你就这么想死吗？”吴穹急了。杨垚这种强迫症，一旦某个念头被他挂在心尖上，他会为了完成目标不死不休。可怕的是，他现在的目标是寻死。
杨垚眼中除了怨恨，还多了几分唾弃。他言简意赅道：“活着，恶心。”
杨垚死意已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还值得他留念。他从小就是在夹缝中长大的流浪狗；好不容易交到个朋友，朋友又死了；现在他还被栽赃一个谋杀朋友的罪名。这个世界，真的是恶心透了。
杨垚再次拉起毛巾，把整个头都遮住。他现在能做的，除了等死以外，就是与这个恶心至极的世界隔离。
吴穹又看到了曾经的白渊，看到那个被残酷世界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孩子。他的孩子，他从小养到大却没有真正关心过一天的孩子。
“对不起。”吴穹没有强迫杨垚。他缓缓退出房门，交代保镖密切注意杨垚，别让杨垚逮着空隙又自杀。
这样的与世隔绝，不知是算羁押还是算囚禁。吴穹关了杨垚两天，关到杨垚精疲力竭的时候，吴穹强行往杨垚嘴里灌了一碗流质。
补充了水和食物，杨垚从半昏迷状态苏醒过来。他看着吴穹，用可怜到让人心痛的声音说：“吴叔叔，我求你件事。”
“你说！”吴穹立刻凑近了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帮你。”
杨垚气若游丝，语气却渐渐铿锵起来：“求你给个痛快点的死法，这种死法太痛苦了。”
一模一样的话，不久前吴穹才对细胞学院院长讲过。那种万念俱灰的痛苦，曾经纠缠了吴穹整整三十年。如今吴穹的所作所为，与当年的白木天有何区别。为了自己一点私心，就把别人关进与世隔绝的地方。
“对不起。”吴穹跪在杨垚面前对杨垚忏悔，“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不杀你，其他人也不会杀你。”
“你没有误会我。”杨垚说，“白渊就是我杀的，你杀了我，一命抵一命。”
吴穹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的？”
杨垚想了想，道：“过程我忘了，但是我记得白渊是我杀的。”
“哎……”吴穹坐到杨垚身边，把杨垚抱进怀里说：“好孩子，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强行认罪也没用。之前真的是我不对，是我对你太粗鲁了，还恶化了你和你家人的关系。这些我都会弥补你的，你相信我好吗？”
杨垚在逆境中长大，从小最缺乏的就是来自长辈的关爱。此时吴穹一番怀柔攻略，只几句话的功夫就弥补了杨垚诸多创伤。
吴穹发现此招有效，他便趁胜追击说：“以前我亏欠白渊太多，现在想弥补都没机会了。我也想求你一件事情，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对你做的错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