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记的人

　　(一)
　　“啊啊啊，好疼！”
　　乔清歌倒在地上，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双手抱头，身体挣扎着，指甲甚至要刺入皮肤中去，他的脑中突然一阵眩晕，然后变得涨痛无比，一瞬间涌进了大量的记忆。
　　……
　　“为什么会有两个她？”有疑问的声音。
　　“扭曲，交织……”
　　“本宇宙和平行宇宙怎么还是交织了啊！”有后悔的声音。
　　“同步，重合……”
　　“忘记那个她吧，放过自己，和另一个在乎你的她在一起……”也有劝我放弃的声音。
　　“消失……”
　　……
　　一时间，无数个声音，无数种语气，一齐嗡鸣，徘徊在乔清歌的耳畔，充斥着他的大脑。各种各样的信息如潮水一样涌了出来，乱七八糟的，让他的双耳再也无法承受了，面容痛苦不堪。
　　“决不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决不让你消失啊啊啊！”
　　乔清歌吼了出来。
　　“呼……呼……”喊出来后大脑似乎好了许多，乔清歌猛地喘了几口气。
　　……
　　顷刻之间，所有的声音都化为乌有，消失不见了，因为再多声音都比不过一种东西——那就是来自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渴望，无论是谁的声音，什么样的声音，都抵不过源于自己心底的声音。
　　耳边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乔清歌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没有心思去拭去汗水，因为他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从那个大雨的晚上，白若纱退学后离家出走被他收留……到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再到昨晚的梦境，本宇宙的白若纱消失……
　　乔清歌能想起来，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即便是宇宙同步，被宇宙抹去了的记忆也能被自己找回来。
　　或许这就是自己身为变量的含义所在吧，乔清歌想，自己是唯一能在同一段时间内兼顾两个白若纱的人。现在本宇宙的白若纱消失了，便也一定要像找回记忆一样找回她，因为乔清歌从始至终都不想失去本宇宙的白若纱啊。
　　因为不想失去，无论是哪个你，我一个也不想让她消失。就算平行宇宙交织来的你温柔体贴，而本宇宙的你不仅拒绝了我，还时常令我捉摸不透，尽管我可以选择忘记你，但为什么不呢？因为只有本宇宙的你是我最初认识的白若纱，是我该一直守护的妹妹啊。
　　，就算是与全宇宙为敌，也不能忘记啊！
　　乔清歌低头看了看画纸上的灯塔，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一次，就让我做你的灯塔，来引你回家吧……
　　(二)
　　今天要求全校都穿正装校服，因为在全校师生会议上宣布论文竞赛获奖通报并范读。西城中学的正装校服其实挺好看的，至少常卿水这么觉得：上装是折白领的黑色燕尾服，里面是白衬衫，配了绿黄相间的领带，下装则是深蓝色的西裤……
　　这次的论文竞赛是国家级的，含净量比较高，但在西城中学，每年总会有一些优秀的学生获奖。因此，校方会用一整个全校师生会议来对获奖学生进行表扬，并让他们把获奖论文范读给全校同学，以用来学习和借鉴。会议在校多媒体阶梯教室召开，非常正式。
　　常卿水叹了口气，这个论文竞赛他每年都会报名参加，但连一次三等奖都没拿过，所以今年的结果他也没报太大希望。
　　突然，全场熄灭天花板上的吊灯，只有讲台上有LED射灯耀眼的光线在四处打照着。
　　会议开始了。
　　常卿水用手敲了敲坐在自己旁边，此时正趴在桌上睡觉的乔清歌。
　　“各位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主持人走上讲台，满面微笑着，用很高的音调说道。
　　“又到了一年一度国家论文竞赛公布结果的时候了，而今年，我们首先要为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初二同学喝彩，因为她，获得了全国唯一的特等奖！”主持人情绪激动，语气抑扬顿挫，收放自如。
　　“怎么可能？假的吧！”
　　“才初二？不会吧！”
　　“还特等奖？是校方搞错了吧……”
　　台下开始纷纷的议论。
　　“咳咳，安静。”主持人继续说道：“而这位同学就是——”
　　常卿水紧张了起来，心跳加速，他握紧双拳，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的主持人。
　　“八年级七班的沈灵灵同学！”主持人几乎快要尖叫了，道：“请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她上台范读论文！”
　　顿时，掌声雷动，排山倒海，把本半梦半醒之间的乔清歌彻底拉回了现实。常卿水无奈地缓缓拍手。
　　什么嘛，果然获奖的不是我，没劲……
　　常卿水正在心里暗自抱怨，突然想到什么，忙和旁边的乔清歌道：“我们班的沈灵灵获奖？她这学期都没来过学校欸……”
　　“大家好，”这时，沈灵灵慢慢地走上台，接过话筒道：“首先，对这个意外之喜非常感动，而更多是对班主任陈老师的感激，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在家里写好的论文您也能帮我报上去。”
　　沈灵灵语气很真诚，她把头偏向了台下教师席的陈老师，陈老师微笑着点头示意。
　　“那么现在，就有请沈灵灵同学朗读一下她的论文。”主持人接道。
　　“嗯……”沈灵灵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论文题目是——如果宇宙是一种智慧生物……”
　　乔清歌托着下巴，眯起眼。
　　(三)
　　乔清歌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霜叶书店，走进书店，李莫然正在给花草浇水。
　　乔清歌不回家，其实主要原因是自己在恢复了记忆之后，适应不了没有本宇宙白若纱在家的生活，换个环境，或许会好很多吧……
　　“又没什么生意？”乔清歌环顾四周。
　　“不急，”李莫然听出了是乔清歌，继续专心浇水，答道：“很快就要放寒假了，那段时间的收入够我付房租的了。”
　　“嗯。”乔清歌随便找了个椅子做了下来，道：“我来坐坐啊……”
　　李莫然浇完水，转身走来，抓住乔清歌一阵摇晃，道：“你还真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啊！”
　　“那是啥？”乔清歌见李莫然日本绿的卫衣口袋里塞了本杂志。
　　“哦，意林，你们班那戴眼镜的小女孩儿看的书，就是你”李莫然下意识把杂志往口袋里塞了塞。
　　“沈灵灵？”乔清歌强行把杂志从李莫然的口袋里扯了出来。
　　“你想干嘛！”李莫然惊道，他并没料到乔清歌会把杂志抢走。
　　“我就是想看看那个长年居家的大小姐平时都看了些什么能写出来那样的文章……”乔清歌翻开杂志，突然感觉有点奇怪，问道：“然哥，倒是你，没事钻研沈灵灵看的书干嘛，你们俩之间到底发坐了什么啊？”
　　面对乔清歌狐疑的眼神，李莫然有些闪躲，为了缓解尴尬，他随便换了个话题，问：“你刚才说，她写的文章，什么东西啊？”
　　“哦，这个……”乔清歌看了看李莫然，见他不想回答有关沈灵灵的事，便也没再自讨没趣，毕竟对于自己来说，比起沈灵灵和哥哥的关系，他现在更关心的也是沈灵灵的这篇论文。
　　《如果宇宙是一个智慧生物》……
　　“就是那个一年一度的全国论文竞赛。沈灵灵写了篇，然后获了个特等奖，来全校朗读。”
　　“可以可以，听上去蛮好的。”李莫然在乔清歌对面坐下了。
　　“论文内容大概是这样的……”乔清歌停顿了一会儿，在脑中稍做整理，道：“如果除去宇宙是物质的固有概念，把宇宙看作一个巨大的智慧生物，那很多事就可以换一种理解……”
　　“是个新颖的想法呢……”李莫然扶了扶眼镜，点头表示赞许。
　　“比如，”乔清歌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把宇宙形成之初那个奇点看成一个受精卵，经过长时间的成长，宇宙不断扩张，膨胀，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每一个星体，是宇宙内部组成的一部分，我们，星体上的人类，其实是对于宇宙来说不断分裂的病毒。”
　　“有趣，继续。”李莫然嘴角微微挑起，他但凡是认真起来，便会很投入。
　　“她在论文里又验证了为什么说人类是病毒，你看，从科学来看，地球上的什么地震啊洪水啊雪崩啊都是自然灾害，有频率特性，但目前谁也无法具体地预算出自然灾害的周期性吧，”乔清歌槪括得很精准，和沈灵灵的论文表意完全一致：“如果接着上面的思路，宇宙是一个智慧生物，那么就好解释了，所谓的自然灾害压根就是宇宙自身修复性或者免疫性的调整倾向，为了消除我们，人类这样的病毒，肆意污染环境，下至地基，上至大气层，都被破坏，使宇宙感到不适，从而进行了自我调整。她的论文大致说的就这些东西，我觉得写的不错……”
　　“还和环保扯上关系了？”李莫然笑道。
　　“嗯，”乔清歌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口舌干燥，忙咽了咽口水，回应李莫然：“响应国家环保号召，我估计一等奖和特等奖区别就在这儿吧……”
　　“不过话说回来啊，清歌，你最近怎么对这奇奇怪怪的宇宙知识那么感兴趣啊，以前也没见啊，上回从我这借的书也有好多是关于宇宙的……”李莫然疑惑道。
　　“因为……”
　　“有人需要我为了她对抗宇宙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乔清歌笑道。
　　“什么玩意儿，”李莫然不理解，又问：“谁啊，那么重要……”。
　　“啊。”乔清歌坚定地答道。
　　傍晚，天还没黑透，街灯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