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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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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十分惊讶,当他问出这句话时,又同时惊讶自己发出的声音:依然稚嫩,却有些陌生。
  “是爸爸。”对方回答。
  “爸爸?”刚刚苏醒的他短暂疑惑后,很快清醒起来,“不!你不是爸爸!”
  眼前的这个,或许勉强能称作“人?”的,岂止不是爸爸,他伸过来宽厚的手掌有着五根有力而修长的手指;一双眼睛瞪得和灯泡似的,神情倒是很温和,看不出任何威胁和敌意;鼻子下方看不见嘴,而是被长长的毛发覆盖着,只能从说话时一张一翕的模样分辨嘴巴的存在;脑袋两边也看不到耳朵,只看到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他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却不敢轻举妄动。
  “别怕,小迪。”对方用柔和的声音说,这个称呼已经使他的紧张缓和了不少,“还记得吗,‘几天前’爸爸曾对你说过的,要带你去个很远的地方,但那之前要睡上一觉,醒来后,爸爸可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但还是爸爸啊。”
  他恍惚间,依稀记得爸爸确实这样说过。
  “我们‘前天’还去了欢乐世界玩了一整天,‘昨天’在小通天塔顶俯瞰了整座城市,还记得吗?昨晚睡前给你读的那首小诗:无论千年万年,无论多么遥远,最美的永远是梦,一觉醒来,一切都在昨天。”对方继续说道。
  “爸……”从那张陌生的面孔中,他已然看到了熟悉的神情,当对方说完这一席话,他终于确定,“爸爸。”
  他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里,过了一会,侧头看着周遭的环境,是一副只在电影中看过的石头神殿的景象,他疑惑地问:“我们这是在哪?是在玩VR游戏吗?”
  父亲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顿了顿,父亲站起身来,伸出手来说道:“起来。”
  他被这双大手拉了起来,腿脚不太能吃力,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但总算站稳了;他没有让父亲注意到自己这一瞬间的狼狈,因为他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不想让父亲担心。
  “看看这是什么。”父亲指着他的身后问道。
  他转过身去,看到了身后的庞然大物,有着明显岁月的痕迹,他借着屋顶镂空设计透进来的光,仔细辨别。
  “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电路板。”因为是裸露着的,所以他很快辨认了出来,“可是,很粗糙,比学校里用到的,都还要粗糙。”
  他的这个形容,可以说是非常客气了,这岂止是粗糙,学校里教学用到的电路板,不过两个手掌大小,即便是这样,那也是线路密布。实际运用中的“电路板”,更是早已集成为芯片,即使放大千倍万倍,也无法靠肉眼分辨。
  眼前的这个呢,线路快有手指般粗,排布得也十分稀疏,虽然外侧看不到元器件,但大致可以看出稀稀拉拉排布着元器件所在的节点。
  如果单是这样,可能还不值得称其为粗糙,更重要的是,整个表面虽然能依稀看出来是电路,线条却像画技糟糕的画师在薄宣纸上画的水墨画,着墨过多,线条全部模糊地晕染开来。
  “是的,很粗糙。”父亲赞同了他的看法,“但是却很耐用。正是这样的粗糙,才能使它在以接近富里极限速度穿越茫茫宇宙后,还能继续运转。”
  父亲说得有些忘情,不经意说了几个小迪没有学过的专用名词。
  “什么是富里极限速度?”小迪问。
  父亲意识到以小迪的认知,三言两语可能无法解释,于是说:“总之是非常快的速度,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飞行器在宇宙中飞行能达到的最快速度。”
  “所以这个大家伙还去过很远的地方?”小迪满脸惊奇地问道。
  “不是‘去过’,而是带我们‘来到’了这个遥远的星球。”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地球了吗?”小迪表现出了莫名的兴奋,他已经完全将自己代入到了自己以为的“VR游戏”设定中。
  关于宇宙的知识,他在学校里学过很多,也从不常见面的父亲这里听过不少,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些知识点或许已经牢牢地记住了,但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星球和星球之间的距离,或许和游乐园的这头到游乐园的那头没什么区别;可能还是有一些,但也大概只是相当于坐进车里,兜兜转转半天的距离,父亲不也说了吗,“前天”他们还在欢乐世界的游乐园里,“昨天”他们还在小通天塔上,然后睡一觉,今天他们就在这里了。
  “不在地球了”对于他来说,或许和“出去郊游了”,没有太大的区别。
  看着小迪的疑惑中没有害怕,只有好奇和兴奋,父亲也放宽了心,如实地说:“是啊,我们出球了。”
  “那我们还回去吗?”小迪追问道。
  这一问让父亲有些落寞,又想起了现实的无奈:回去,还怎么回去?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数十万光年外的地球,不,是整个太阳系,乃至整个星系,都已经在宇宙膨胀的过程中被撕得粉碎了。
  但他当然无法直接说出这些,而是勉强地挤出微笑:“这次我们会在这里呆很久。”
  “那我不能去学校和我的同学们玩了吗?”小迪问道。
  父亲也想从刚才那一刻的落寞中抽离出来,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岔开话题说:“来,我带你认识一些新朋友。”
  说着转过身朝神殿外走去,小迪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父亲一边走一边说:“对了,我们现在在和他们玩角色扮演的游戏,我们会扮演神话故事里的‘神裔’,而他们扮演我们的信徒,只要演得好的话,我们就赢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一听到可以赢,对于孩子来说有种莫名的巨大吸引力,小迪瞬间提起了极高的兴致。
  “看到人的时候,你就好好地站着,不要说话就行,有需要的时候爸爸会提示你。”父亲继续说道。
  小迪浅浅地应着,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神殿外,两列兵士装扮的人看起来已守候多时,为首一人警觉地发现了两人正朝神殿外走去,他恭敬地朝这边走出几步,伏地高呼“神王陛下!”
  兵士闻声也齐齐转过身来,整齐地将斧钺竖立,单膝跪下,齐声高呼“神王陛下!”
  “免礼!”父亲对眼前的这些人说道。
  那群人起身之后,小迪才看清了他们的模样,和现在的“父亲”很像,类似的相貌,区别只在于装扮,能明显看出身份的差别。
  为首那人起身后恭敬地问道:“神王陛下,祷言可还顺利?”
  父亲骄傲的指着小迪说:“看看这是谁?”
  那人有些疑惑,不明所以。
  父亲继续说道:“吾儿已经降临。”
  那人高呼:“原来是神之子殿下!”
  于是众士兵又再次行礼:“神之子殿下!”
  那人又对父亲说:“恭喜陛下祷言神迹降临……”接着是一些恭维的话,父亲听到一半打断让他们去开始庆典。
  那些人退下后,父亲回头看着小迪,笑着说:“这是这个国家的大祭司,以后还有更多这样的‘朋友’可以慢慢认识,现在我们先回家。”
  他们一路沿着石径下山,山下城中早有预案的庆典活动已经开始,整个城市开始欢庆“神之子”的降临。
  庆典十分隆重,父亲也发表了重要的讲话,宣告这个国度将迎来崭新的未来。
  讲话之后,城中的庆典达到了高潮,消息也传到了周边的城市,各个城市陆续加入了欢庆的氛围。
  父亲在将小迪托付给大臣照顾后,独自回到宫殿之中,暗自忧心:
  “根据对这个星球日月星辰的观察,他对这个代号‘天字三号’的星球的规模和整个星系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可由于没有设备支持,他对这个星球表面的情况知之甚少。
  以神裔之名统御整个国家之后,他得以动用整个国家力量发展科技,同时疯狂地探索这个星球,但就目前搜索到的情报来看,他对这个星球的掌握还十分匮乏,只占据了星球十分微不足道的面积,他的国家疆域虽然在这样的探索过程中不断扩张,却一直没有遇到别的文明……
  以神裔的身份统治这个星球,在这里苟活不是他的目的,根据计算,个星系也将在数万年内灰飞烟灭,时间紧迫,也不知前路如何。”
  他并不打算在这个中转站停留太长时间,因为他清楚地知道——
  于这个星球的臣民来说,他是至高无上的神裔;。
  于数十万光年外地球上的人来说,他是短暂停留的过客;
  而于他自己而言,他是被宇宙倾覆所驱赶着的逃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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