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1954年10月，绿洲市正式确定为省会。各级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大量工厂、学校以及商业等等迁移绿洲。城市就是一个大工地，全城都在建设搬迁。
　　曹家娘三人，在绿洲过着安详的生活，家里有粮食，存折上有存款，上学的安心上学，上班的好好工作。
　　曹妈因为在列车上工作，会发铁路制服，但是铁路制服的发放，仅仅限于在列车上和在站台工作的人员。其他不在火车站工作的人员，虽然也是铁路职工，但是是不发制服的，还有一些也是铁路维护或者机车维修的会发工作服。张小姨夫妻属于那种既不发制服又不发工作服的那种。
　　曹妈每年冬季发一件棉大衣，去年的棉大衣曹妈领张遂生的尺码，送给他了。曹铭花感觉曹妈的大衣有点旧，今年还是让曹妈给她自己领一件棉大衣吧。
　　张潮上高中，肯定也要穿体面一点，去年有张小姨帮忙做衣服，现在她怀孕跟大熊猫一样，哪里还敢用她。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曹铭花在想帮张潮做一件什么款式的大衣好呢？冬天冷，他每天上学早，肯定头冷，最好能做一件连帽的宽松式的，这样张潮即便再长个也不会小。
　　说干就干，曹铭花拿出一匹深色布，手摸摸感觉太薄了，现在又没有羽绒，棉大衣太薄了会冷。再拿出粗布，粗布有染成黑蓝色的布，张潮去年春节都是做的这个颜色，会不会太老气？不过他白，深色更趁肤白，就这样吧。
　　曹铭花本不是做事细致之人，都是大差不差，差不多就行。张潮的大衣布料很快定下来，粗布面细布里衬，款式是戴帽子。
　　曹铭花翻箱倒柜，又把张潮去年的棉袄棉裤拿出来看看，唉，肯定小了，不过还好张小姨做的时候都是往大了做，现在棉袄袖子和边，再加一截就可以了，他怎么就长得那么快呢？
　　张潮是冬天做一身罩衣，春秋天做一身罩衣，夏天穿背心短裤。因为都是细布做的，春秋天的衣服会当衬衣衬裤，穿在冬天的棉衣里面。
　　曹铭花买的布虽然多，可也不敢全做成衣服，那是防备没有布的时候用的。曹铭花和张潮后来又去几次棉纺厂，几乎是越来越看不到论斤称的布了
　　曹铭花和张潮去买棉布的时，见一名穿着棉纺厂工作服的年轻男人，拿着几个棉纺厂的纱锭。这纱锭很大，是第一道工序刚纺织出来，还有没有加很多捻度的纱。
　　曹铭花惊喜，这种可以编织围巾，便问他：“能卖给我吗？”
　　那人犹豫下说：“可以。你需要多少？”
　　曹铭花明白这人的纱锭来路不明，计算下围巾的长度，说要十个，和那人约定第二周过去拿。
　　第二周，曹铭花和张潮买那男人的纱锭，那人还给几包染料。曹铭花用那人给的颜料，把纱锭染成红色和黑色，给她和曹妈张潮一人织一条长围巾。
　　这时候的冬天，没有看见谁有毛线的围巾，小男孩们会带帽子，大点的男孩和男人们，都是冷的耳朵脸都冻伤，也几乎没有见谁有带帽子的。当然，有钱人家的少爷除外，比如张遂生，他就有毛线围巾和兔毛皮帽。
　　张潮放学回来，见曹铭花在做针线，忙说：“妹，快放下，毁眼睛。”
　　曹铭花扶额，“哥，我就做这一会，能多毁眼？你的棉袄都小了，肯定要加点布，不然天猛一冷，你穿啥？”
　　曹铭花站在外间的炕上，对正吃饭的张潮说：“哥，你别动，我给你量尺码，帮你做一件大衣。”
　　张潮嘴里喊着馒头，含糊不清的说：“怎么又给我做？去年过年的罩衣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是做罩衣，是做大衣，戴帽子的大衣。哥，还给你做粗布的吧，细部太薄了，套进去棉花也会不挡风的。”
　　张潮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自从上高中后，学校环境和铁路学校截然不同。虽然铁路职工也属于收入稳定人群，可毕竟都是来自社会下层的老百姓，对于孩子们的吃穿用度，几乎没有什么人在意，能穿的不摞补丁，都是好的了。
　　在铁路学校的同学里，像他这样，浑身上下衣服没有补丁的真没有几人。可绿洲高中不同，同学的家庭明显有钱的不少，他也是见过富贵的人，心中时不时的也会心酸。
　　可除了心酸还能做什么？高中是要交学费的，曹家能供养他上高中已经是施恩，他还能得寸进尺的去提出，让曹家给他好的生活条件吗？家里就曹妈一人挣钱，如果不是曹妈在火车上工作，工资高于其他人，又吃饭穿衣不要钱，曹家庄又拉来粮食不用每月买粮食吃，他能不能上的起高中都是未知数！
　　曹铭花扭头看见张潮又热泪盈眶，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哎，哥，别感动了啊，这些我都记着帐呢，等你将来工作了，我要收回本钱和利息的。”
　　张潮用力点点头，“妹，我挣的所有钱都是你的，你要多少利息都行。”
　　“好了，好了，别许我空头支票了，我要看实际的。赶紧的别动，让我量身体，给你做个带帽的喜欢不喜欢？”
　　曹铭花把炕收拾出来一片地方，开始剪裁，张潮在旁边帮她计算尺寸。剪裁衣服是需要精确计算的，她不是新手，但是毕竟也不是专业的裁缝。
　　“哥，你穿着棉大衣要注意，这个要最少穿两年的。”
　　“嗯，我知道了，妹，我一定爱惜。”
　　棉大衣还没做曹铭花便让张潮爱惜，张潮连想都没想都答应了，兄妹俩是默契度越来越高。
　　绿城的天气，就是典型的北亚热带向暖温带过渡的，大陆性季风气候的气候。北风刮一晚上，第二天就是冬天的气温，生冷生冷的。
　　说冬天到冬天便到了，自从棉大衣做好后，张潮是天天盼着天冷。棉大衣的款式太好看了，虽然是粗布做的，可款式是带帽宽松款式的，棉大衣外面有好多大口袋，胸前和臂膀上还有圆形的图案，图案是曹铭花用针刺绣的绿洲高中和张潮名字的俄文字母组合，绿洲找不出来第二件，并且帽檐上还有一圈灰兔毛。
　　当初加兔毛边的时候，他还认为小孩子的衣服才加毛边，有点感觉曹铭花胡闹，可等他穿好衣服带上帽子照镜子，简直惊艳了……他白皙的肌肤，趁托……不……不对，是灰兔毛趁托他白皙的肌肤，很美！他第一次认为自己长的好看，不是仅仅认为曹铭花好看，他的好看、他的美能够配得上曹铭花的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