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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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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标:读取中……』
  『坐标:成功连接到DBMS-1024本地数据库。』
  『坐标:正在同步本地位置信息数据……』
  『坐标:成功同步至上一次设定。』
  『坐标:正在同步计算位移数据……Instructioncomplete.指令已受理。』
  『坐标:“伊甸计划”第一实验设施,中央食堂。』
  『时间:获取中……』
  『时间:成功连接到DBMS-1024本地数据库。』
  『时间:正在同步本地计时器……』
  『时间:成功同步至上一次设定。』
  『时间:下午13;00。』
  伊芙利特依然趴在地上,这突如其来一跤跌了他个七荤八素,他甚至没听清楚可奈到底说了什么。他感到膝盖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这疼痛大概会妨碍到他接下来的行动灵活度,于是他打算就这样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在地面上缓冲一下。精密的机械地板上有着一些突出的棱角,把伊芙利特硌得有些不舒服,好在这种不愉快的体验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但他饥饿的胃部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催促他赶紧从阴冷坚硬的地板上起来。于是伊芙利特陷入了一种纠结的境界。
  但很快这种纠结便被解决了。伊芙利特感受到一束强光突然劈头盖脸地怼到了他的脸上,高功率的氙气灯泡在几秒内便炽干了伊芙利特脸上的水分—功率高达200W的灯泡,足以满足大部分照明需求。伊芙利特感到脸上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于是他哀嚎起来。
  『啊啊啊啊啊可奈啊!快把这灯泡拿走!!很烫啊!!!』伊芙利特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但他知道能扛着这么个大灯泡来回走的人也只有可奈了。于是他闭着眼睛嚎着可奈的名字,狼狈不堪地发出命令。
  『我是…--……』可奈一如既往地想要强调自己的名字,但它很快就通过计算分析得知当前并没有多余的用来纠结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的时间。于是可奈顺从地将光锥照射范围从伊芙利特的脸上移开,并且少有地没有强调自己的名字。『Instructionreceived.已接收到您关于光照强度的设定更改指令,将对照明功率进行调整。』在黑暗中亮的扎眼的灯光瞬间暗淡了不少,正是正好能让一位老年人看清视线之内的环境而不会感到刺眼的亮度。
  『检测到中央食堂的维护水平已低于平均值,推测地面会有很多的障碍,在黑暗的环境中行进时请务必小心。』可奈尽职尽责地又提醒了一遍,并且弯下腰拉住伊芙利特的手,轻轻地把他扶了起来。
  伊芙利特第一次感受到可奈的躯体的质感,他惊讶可奈竟然还搭载了温控系统以模拟常人类的体温。仿生手掌的材质也是高质量的硅胶,触碰起来简直和真正的皮肤一模一样。伊芙利特知道这种材质来源于基因工程,它甚至精细到可以让人感受到可奈的掌纹,而手掌内部的数据线电流流动都模拟了人的血循环系统,伊芙利特甚至能感受到可奈的仿生皮肤下电流在颤抖着流动,就像脉搏一样。伊芙利特情不自禁地想多感受一下这奇妙的质感,抬头却发现可奈在歪着头盯着自己,耳部的传感器指示灯在高频闪烁着,这是可奈陷入迷惑时才会产生的反应。
  『Erroroccurred.无法解析博士的行为。没有检测到手掌部分机能有可能的故障产生。』可奈过了几秒果然说道。伊芙利特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太过无理和亲昵了。伊芙利特老脸一红,想象着一位老人捧着一位妙龄少女的手,痴迷地抚摸了半天的情景—不不不,可奈不过是个机器人而已。伊芙利特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同时赶紧放开了可奈的手。
  可奈除过疑惑之外倒是并没有感觉到困扰。它从容地将手垂回身体两侧,开始了一如既往的分析。『手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表示,博士刚刚的体温已高于平均值,这可能是疾病诱发的前兆。请问您需要相关医疗护理吗?』
  伊芙利特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竟然对着一个机械少女害羞了。于是他断然拒绝。『不,不需要,好了好了别再扫描我了!』伊芙利特慌乱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试图通过阻挡可奈的视线来干扰接下来可能的扫描。
  『扫描完毕。检测结果是,您的身体目前处于亚健康状态。具体症状为……』可奈早就自顾自地开始了扫描,而伊芙利特的手掌是没法阻挡红外线扫描的。在综合分析了伊芙利特的健康情况后,可奈开始毫无保留地罗列伊芙利特的亚健康情况。
  『啊啊啊啊停停停!我才没有害羞呢!!』伊芙利特哀嚎着想要盖过可奈的机械声线,但可奈的声音所要传达的信息还是毫无保留地被他的耳朵所接收了。
  『……具体症状为髌骨带有轻微的软组织挫伤,手掌局部出现毛细血管充血。不能理解博士的语言,情绪并不能作为生理健康的评判标准,而且害羞也并非是病态的情绪。』可奈歪着头耐心地给伊芙利特做着健康方面的科普,依然是一脸疑惑。
  『……这样啊,我知道了。』伊芙利特松了一口气,他猜测可奈应该知道他害羞了,但幸运的是它毕竟是机器人,并不会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信息进行运算资源的浪费—
  『但是检测到博士的害羞情绪面对的对象推测是型号为DBMS-1024的自律型数据库维护管理机械,即正在输出这条信息的机械个体。这是没有必要的行为,因为DBMS-1024只是一个二维逻辑个体,即使感受到博士的害羞情绪也无法做出回应……』可奈似乎并没打算放过这个要点。伊芙利特收回了自己刚刚那个推测,任由自己遭受着来自可奈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良心层面上的鞭笞。
  在伊芙利特马上就要羞愧地嚎出来时,可奈恰到好处地停止了吐槽。重新进入了温柔而贴心的日常状态。『接下来请您安心坐在这个椅子上,』可奈指了指食堂中为数不多的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DBMS-1024将对您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医务护理。』
  伊芙利特顺从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眼前的机械少女撩起自己的裤腿,从手指尖的喷雾装置中喷出药剂。伊芙利特感觉到膝盖传来一阵钝痛—但他咬住了牙没有吭声。本来由于急着吃饭而摔坏膝盖就够羞耻的了,要是还因为疼痛呼出声,他以后就没有尊严面对可奈了,虽然他知道可奈并不会在意。
  『接下来DBMS-1024将为您进行十分钟左右的热敷,以防伤口瘀血。请您不要乱动,DBMS-1024将会实时监测您的疼痛指数,确保不会令您有痛苦的体验。』可奈贴心地提醒道。但伊芙利特察觉到了一个盲点,于是他发问。
  『你是随身携带了热毛巾和热水之类的吗?不然的话该怎么热敷?』
  很快伊芙利特就知道可奈的处理方式了。但这种方式让他感到更尴尬了。可奈直接将右手手心贴在了伊芙利特的伤口处,贴心地包裹住了伤处。随即伊芙利特感受到可奈的右手正在持续升温,并且开始分泌液体,这个热敷过程比热毛巾的效果还要优良很多,但伊芙利特觉得这未免太尴尬了。于是他下意识地咳嗽了几声,可奈马上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博士,您是否感觉呼吸道有异样状态?』自然而然的提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种热敷方式有点尴尬。』伊芙利特在羞愧过头了之后反而变得稍微坦然一点了。毕竟对方只是个机器人。
  『Instructionreceived.解决议案构建中。将根据您的需要为当前行为制订相关的改进措施。』可奈没有理解伊芙利特的困扰,但依然尽职尽责地分析问题并作出改进措施。
  『Instructioncomplete.构建完成。结论方案是,DBMS-1024将进入时长为10分钟的休眠状态,以避免情绪方面上的因素干扰到正在进行的热敷过程。在这个期间内DBMS-1024将停止维持除过手掌部位传感器的温控系统与液渗系统之外的其他机能,并进入待机状态。在特殊情况下您随时可以通过语音重新唤醒DBMS-1024,请问对这个议案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指令需求吗?』可奈似乎提出了一个还算可行的建议。
  『……没有了,就这样吧。』伊芙利特有些腼腆地答应道。
  『Instructionreceived.指令已受理。预案将在五秒后开始执行。』
  『5…4…3…2…1……』伊芙利特默数着,当他数到1时,可奈耳部的两盏氙气灯顿时熄灭了。氙气还在释放着残余的电流,发出柔和而暗淡的光。伊芙利特通过这微光看到可奈的机械瞳孔逐渐失去了神采,随后仿生眼睑便垂落下来,盖住了这湛蓝失神的眼眸。耳部与颈部不停闪烁的代表分析的指示灯也暗淡下来,最终熄灭。点缀在它衣服上的LED照明带和数据行的流动也停滞了下来,只有手掌还在发出橘红色的代表着热量的微光,整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陷入了静止的状态,看起来沉静而安恬。氙气灯中残余的电流逐渐被释放殆尽,氙气灯最终完全熄灭,可奈与伊芙利特一起陷入了黑暗中。
  伊芙利特的视线内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低维护状态的食堂壁灯还在挣扎着释放着萤火一般的微光,在一片黑暗中沾染出一个卑微的光点,让伊芙利特想起缀满繁星的夜空—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星空了?他真的曾经见过星空吗?外面的世界已经怎么样了?伊芙利特无从得知,唯一的方法是亲自出去看看。伊芙利特决定一会就和可奈好好探讨一下这个计划。不知不觉中伊芙利特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已经离不开可奈的分析了,如果他要离开这个所谓的实验设施的话,他很想带上可奈一起走。可奈会答应吗?如果不答应的话他该怎么办?伊芙利特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身处的这片黑暗也让他感到不安,只有膝盖上温暖而湿润的触感让他感到些许的安心。他逐渐感到无聊,于是他决定找可奈说说话。
  『喂,可奈?』试探性的唤醒。
  『DBMS-1024正在待命。』桀骜而顺从的答复。
  『陪我聊聊天吧。』
  『Instructionrefused.指令未授权。根据分析,该行为会对您的康复进程带来干扰,正在构建替代方案。』意外地被拒绝了。
  伊芙利特没有执着地要求下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听到身边的这个小家伙的声音,他就感到异常的安心。
  『Instructioncomplete.构建完成。检测到博士的不安心理,为了安抚情绪的同时不影响热敷效果,接下来将为您播放节奏舒缓的音乐,安东·利奥波德·德沃夏克先生的作品,SymphonyNo.9InEMinor,Op.95,B.178:2.Largo,e小调第九交响曲《自新大陆》第二乐章。请欣赏。』可奈简单地科普了一下播放内容便不再说话,高保真效果的颈部微型音响里传出恬静而恢宏的交响乐章,舒缓柔和,使伊芙利特的心更加平静了。
  悠扬的旋律像一只小船摇荡在伊芙利特身处的这篇黑暗中,可奈的音响模拟了立体声音效,完美地传达了德沃夏克先生想要表达的情感。伊芙利特想着,一个不知多少纪元前的古人类为新大陆创造的乐章,在纪元终结之后以这样奇妙的邂逅方式被自己所聆听,心中感慨万千。德沃夏克先生所歌颂的这片大陆,现在已经怎么样了呢?辉煌也好,落寞也罢,历史依然在挣扎着前进着;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这音乐亘古不变,代表着人类的心意在黑暗中永恒地逐渐远飘,直到文明的尽头。
  伊芙利特沉迷在悠扬的旋律中,厚重的黑暗使他逐渐分不清眼皮与现实的界限。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维随着乐章在黑暗中远行,直到意识逐渐模糊,膝盖上温暖而湿润的触感都变得若有若无。『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伊芙利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不知道可奈需不需要睡眠,但他已经没有意识思考这些,便进入了安恬的睡眠。此时可奈轻柔的声音缓缓地传了出来。
  『计时结束,10分钟已到,护理进程终止。博士,检测到您处于困倦的状态,请问需要小憩片刻吗?』可奈用轻柔微弱的声音询问道,似乎是为了避免吵醒伊芙利特。
  『……唔…』伊芙利特没有回答。可奈静静地等待了一分钟。
  『…检测到您已进入睡眠状态,为了保持接下来的进程安排不被打乱,将默认为您留出时长为30分钟的小憩时间,同时DBMS-1024也会进入待机状态,在计时结束后将自行唤醒。』可奈像是在说给伊芙利特听,但实际上伊芙利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那么,晚安,祝您好梦。』说完,可奈就这样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再次逐渐合上了仿生眼睑,灯光与数据的流动再次停滞下来,连手掌的光都暗淡起来,直到熄灭。只有德沃夏克先生的交响曲还在飘扬着,与伊芙利特沉静的鼾声一起,回荡在黑暗的设施中。这样的情景似乎只是一瞬间,又静止的像是永恒。一位老人,一位机械少女,就这样保持着静止不动的姿态,开始了长久的无意识状态,与整座设施一起陷入了沉默中,只有婉转的乐章还在一片黑暗中灵动地穿行着。
  一段时间后,可奈逐渐睁开了双眼。
  『计时结束,唤醒程序已完成,所有待机机能进入运行状态。博士,休息时间结束了哦。』可奈轻柔地提醒道,打开了耳部的氙气灯。功率高达200W的灯泡,足以满足大部分照明需求。
  伊芙利特感觉到自己一片黑暗的梦境被一道扎眼的苍白粗暴地撕碎,自己的脸部好像正在上演一场日出。极度黑暗与极度刺眼的光的交替几乎瞬间刺瞎了伊芙利特的双眼。
  『可可可奈啊啊啊啊啊啊!』发出了扭曲而意义不明的哀嚎。
  『…Instructionreceived.已接收到您对于光照强度的设定更改命令,将对照明功率进行调整。检测到您出现了临时性失明的症状,请问需要……』
  『……不需要,让我自己缓一下就好。』
  『Instructionreceived.指令接收。在自行完成康复进程后建议立刻进行进食。』可奈立刻唤醒了伊芙利特沉眠的胃。。
  伊芙利特的眼睛立刻恢复了正常,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中央食堂前台的餐车。
  伊芙利特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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