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名字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一直到列奥纳多把早餐送到我的门口，瑞贝卡才唤醒了我。早餐是一份粗麦面包，一大块煎得略有些焦的肉，一根烤熟的玉米，还有整整一陶罐的鹿奶。
　　通过这些天对安蒂斯城居民生活的了解，我知道这顿饭远远超过了普通居民甚至长老的“餐标”——看来他们对于专业技术人才的尊重还是非常具有诚意的。
　　吃过早餐，列奥纳多近乎于虔诚、又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大师，城里原先还有一些东西也坏了，我修不好，能不能……”
　　我点点头。不仅是因为昨晚疑似这里的守护女神的存在给了我预示，同时也是我权衡利弊的结果。安蒂斯的人民目前看来还是十分淳朴、无害的，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融入这个世界。我对列奥纳多说：“反正我已经记不起自己从哪儿来的了，至少在想起我是谁以前，我会一直呆在安蒂斯城——如果妮娅小姐没有把我卖掉的话。”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因为我看到妮娅刚好也到了工坊的门口。
　　听到我的这句打趣，妮娅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显出少女的羞涩来，不知道该不该走进来。列奥纳多及时化解了她的尴尬，连忙接上话说道：“其实妮娅……妮娅是很善良的……啊，我们说回修理的事吧——我们原来有三辆用来运送货物的大车，但是这两年陆续损坏了两辆。只剩下一辆大车，猎队要用，运玉米要用，送毛皮到新马萨卖也要用，轮转不过来了。现在我们只能停掉运送毛皮去新马萨，因为来回一趟要八天时间，我们只好把毛皮卖给路过的商队，他们的价格很低……所以……”
　　我一挥手，让列奥纳多带上工具跟我走，妮娅在前面带路。来到马厩（其实是鹿厩，不过他们沿用了马厩的称呼），两辆已经“趴窝”的大车停在后面的棚子里。其中一辆的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个木制车轮都折断了。另一辆通过瑞贝卡的扫描可以知道是马车的转向架因为磨损而断裂。
　　我没有多说废话，而是开始开始指挥列奥纳多开始拆卸马车——我可不想一直当个木匠，列奥那多好歹有一些木匠基础。实际从昨天开始，我就已经一边制作一边教他一些简单的木匠常识了。制作车轮的难度还是比较高的，需要用不同的木头分别制成车轮的辋、毂、辐。辋就是车轮的外圆，类似于现在的外胎，毂就是车轮中心的原木，起固定支撑作用，辐就是车轮辋与毂之间连接的木棍。
　　轮毂可以用上好的松木，质地略柔软，但是十分坚韧。轮辐可以用山毛榉，坚硬而耐腐蚀。轮辋则用耐磨的老橡树木制成。这些木头工坊中只有松木有现成的，但是幸运的是安蒂斯城附近都有分布，妮娅的猎队主动承担了去伐木的任务。而我则和列奥纳多先开始了轮毂的制作。
　　由于我不可能和列奥纳多共享瑞贝卡的视野投影，所以必须要在木头上画图。安蒂斯城里墨水和笔都是稀罕物，不过鉴于要修复大车是件大事，艾德温老太太慷慨地出借了神殿里的墨水和羽毛笔，但也嘱咐我们一定要省着点用。
　　我看着眼前一小瓶黑色的墨水——完全不够用啊！鉴于今后在不少地方还要用到墨水，我就让瑞贝卡分析了这种墨水的成分，发现是由植物提取的鞣酸质和铁盐混合而配制成的一种紫黑色墨水，在旧世界叫做“铁胆墨水”，是一种经典的墨水品类。
　　铁胆墨水使用的鞣酸质需要从树瘤中提取，这倒并不难。但是铁盐这种化合物目前在安蒂斯城是无法制备的。不过瑞贝卡很快给出一种更加方便的制造墨水的方式：将木炭、烧焦的骨骼碾成粉末，加入一点点融化松脂和深色的植物汁液，混合均匀后就能获得勉强能书写的墨水。这种方法结合了古埃及和古印度的古代制墨方式。至于古代中国那种精品墨条，不是不能做，但是工序实在太麻烦了，短期内无法得到。
　　我把制造墨水的方法告诉给了列奥纳多，让他找一些人，按照我说的方式先去做个试验，而我则带着他加工松木。但是列奥纳多为难地说道：“大师，猎队去伐木了，安蒂斯城里已经没有闲人。我们终日劳作，7岁以上的孩子都要干活，收获的也仅仅够填饱肚子。总不能让艾德温嬷嬷和长老们来干吧？”
　　“为什么我们不能干？”艾德温老太太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年轻人你愿意告诉我们制造墨水的方法的话。女神保佑，我们会把它造出来的！”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她已经过来了，不过总不能说自己背后长了眼睛，也只好装出诧异的样子对艾德温老太太说道：“其实并不困难，也不是个体力活，配方只需要……”我将瑞贝卡说的配方说了一遍，然后又用鹅毛笔在一块平整的小木板上将成分和比例用图案以及不同数量的圆圈来表示——其实我尴尬地发现自己还没有学会这里的文字。整个安蒂斯城几乎没有成系统的文字存在，只有零星的单词，应该是以英文为基础的字母文字，由于缺少足够的文本，瑞贝卡没办法进行分析，让我掌握这种文字。
　　艾德温老太太拿过木板，微笑着对我说：“女神保佑，你画得很好，相信安蒂斯城最愚蠢的人都会掌握。”接着就离开去找她的帮手了。
　　接下来我就专心开始指导列奥纳多加工轮毂。轮毂的关键是圆度，如果不够圆，构件将很快损坏，乘坐的感受也会非常糟糕。本来我是可以在木头上直接画出一个近乎完美的正圆形，但是我得教会列奥纳多这些基础，不然即使我有十倍常人的体力，也得类似。
　　我用一根木钉锲入木头，栓上一根细麻绳，再将羽毛笔系在绳子末端，就成了一个简单的圆规，然后对列奥纳多说：“现在，我教你怎么作图……”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列奥纳多在我的指导下，成功做出了大车车轮的轮毂。不过轮毂的打磨需要粗砂纸或者锉刀，这里并没有，只好由我进行最后的加工。
　　在这三天时间里，艾德温老太太已经制造了第一批墨水给我，我试了一下，发现写起来有些艰涩，瑞贝卡分析后认为是松脂没有经过蒸馏，杂质太多、黏度太大的缘故。而我利用瑞贝卡给出的方案，让艾德温老太太用陶罐、陶盘、木管、麻布制作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松脂蒸馏器，仅能蒸滤掉一些明显的杂质如树皮之类，初步分离出品质极差的松节油和松香。
　　第五天，在猎队将伐好的山毛榉和橡树分解送到安蒂斯城的时候，艾德温老太太将一陶罐新墨水放在了我的面前。我在众人面前试着用新墨水在一张颇为昂贵的羊皮纸上画了大车车轮的草图，虽然不如旧世界的笔触书写起来顺滑，但是已经可以满足基本的书写要求了。
　　看着妮娅、列奥纳多等人充满敬意的目光，我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转头对艾德温老太太说：“这墨水品质还行，暂时先用它吧。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再制造更好的墨水。”
　　妮娅脱口而出说道：“新马萨最低贱的墨水，一升也要卖到两银磅！我们可以……”话还没有说完，她又好像察觉了什么，连忙停下，紧张地看着我。
　　我微笑地对妮娅以及艾德温老太太说：“这种墨水的配方已经属于安蒂斯城。希望它可以给这里带来更多财富。”
　　艾德温老太太则回以我微笑：“女神保佑，您的慷慨和您的博识同样宽广。”
　　妮娅则是好奇地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她的祖母，不知道我们之间为什么忽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在随后的三周时间里，我陆续和列奥纳多完成了两辆大车其余零部件的修复、制造和替换。这中间还协助安图耐安蒂斯部族新成立的制墨工坊改进了工艺流程；给妮娅的姐姐的新房用杠杆原理制造了一个简易的起重装置；给猎队的弓箭改良了箭羽的形态，增加了箭支射出后的稳定性。零零总总的，我给安蒂斯城的进行了大概十三项具体的生产工具、工艺改进。
　　此外我还以想了解女神教义为名，向教堂借出了一册《女神法典》——这是安蒂斯城里唯一的系统性文字。根据艾德温老太太的说法，这是用和新马萨所使用的文字一样，他们把这种文字叫做：锡安文。
　　由于语言作为基础，瑞贝卡很快掌握了这种文字的书写规律并且同步给了我。这段时间里，我大概了解了安图耐安蒂斯城人眼中的世界——在安蒂斯城周边，有大约九个有自己城池的部族以及数十个仅有聚居地的小部落，安蒂斯算其中排名第三的大城。最大的部族是海边的穆托兰，他们生产的纯净、细腻的食盐以及鱼干，在新马萨也是高档货。穆托兰信仰掌管海风、渔获与灯塔的神明阿涅普顿。祂和雅特帕拉斯女神一样，属于一个叫做“埃兰”的神系。这个神系是六位神祇组成的联盟，信仰范围覆盖了周边上百个像新马萨一样的城市以及三个国家。
　　新马萨属于三个国家中的“亚斯里布联邦”，是联邦重要的港口城市之一，还是联邦第三舰队的港口。至于亚斯里布联邦的其他城市情况和政治制度，即使是长老和艾德温老太太也不甚了了，因为部落民没有联邦的公民权。他们只知道新马萨每隔五年就要重新选举一次城主——新马萨管这个人叫“市长”。但是这位市长基本是由城里的五个老家族的成员轮流上位。安图耐安蒂斯部族受到五大家族中“勇气的赫辛那”的承认，获得了进入新马萨城内进行贸易的权利。
　　至于历史方面，《女神法典》并没有多提——它其实更多是一本适合于部族社会的道德与伦理学规范读物——仅仅在一开头提到了一位被称为“埃斯米兰”的“祖神”，在杀死恶龙“巴力尔”的争斗中被刺中了心脏，不久后也死去。祂的肉体、血液、毛发化为山河大地与万物生灵，祂的高贵的精神化为了六神，而祂的心脏因为被恶龙的毒液所污染，变成了邪神“萨麦尔”。这位邪神掌管着**、毒素和污秽。
　　“真是个糟糕的创世传说。”作为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看不过不少网络小说的我阅读到这些的时候不免有些鄙视。这些神也好，邪神也罢，在我看来应该都是“死亡之主”降临后，地球发生异变的结果，也许是一些幸存下来的人类获得了某种神秘力量，也许是“死亡之主”“你X炸了”以后衍生出来的特殊存在，总之勾不起我任何信仰祂们的想法。
　　至于说超自然力量方面，安蒂斯的居民则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在这个新世界里，是有法术、神术之类的神秘力量存在，但是极其稀少。新马萨据说拥有一位强大的秘法师，但是安蒂斯城去那里贸易的商队从未见过。
　　普通人在某种职业中达到一定成就后，可以通过向神明（只要是非敌对势力的即可）进行虔诚的祈祷，有极其低的概率获得回应，在获得特殊的天赋与知识，这种人被称之为“神圣执业者”。
　　而还有一些人，一出生就拥有某些方面极高的天赋，则被称为“神眷者”。像安图耐安蒂斯这样的部族文明，被新马萨切断了技术教育之路，几乎一个“神圣执业者”都不会拥有。但是部族偶尔会诞生与信仰的神明掌管的权柄有关的“神眷者”，例如安图耐安蒂斯目前就有三个“神射手”和一个“识途者”。
　　妮娅就是其中最年轻的“神射手”，她天生可以在繁密的枝叶中看清目标的要害，可以凭借直觉在风力的影响中迅速调整箭支的轨道，甚至能在黑暗中视物如白昼。她还拥有惊人的平衡、灵巧与隐藏能力。种种不可思议的天赋，让她十七岁就成为了猎队首领。而艾德温老太太则是部族中唯一的一个“识途者”。
　　此外更多关于外界的有效信息，由于新马萨居民几乎百分百是文盲，而他们去新马萨也只能在指定地点做交易，并且不准在城内过夜，所以十分匮乏。
　　不过倒是有一个变化，那就是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大师”“大师”地叫我了，我决定假装恢复了一些记忆，给自己一个正式的名字。
　　但是我并不想用“丹尼尔”这个原本王动的英文名，而在这里显然也很难使用“王动”或者我自己原本的中文名。关键无论是哪个，都会让我自己感觉时个冒名顶替者。。
　　“我叫伊森，伊森•伯恩。今后你们可以叫我伯恩先生，也可以直接叫我伊森。”我郑重地向安蒂斯城的居民说道。
　　“好的，伯恩大师！”妮娅、列奥纳多，还有周围的居民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