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个好的开端，是成功的关键。在安顿好了第一片残魂之后，林曳自觉前途一片明朗。
　　那些记忆中的重要的事项也变得清晰明确，他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也有了去往其他位面一探的底气。
　　于是林曳兴冲冲地，迈着轻快又无人能够觉知的步伐，离开这源始世界。
　　以某种只有自己才能探懂的感应，他循迹迅速跨入那即将毁于战火，满目狼烟熏天，腥风铺地的冷兵器交锋位面。
　　这里将临天黑，夜幕泛起，甚是寒凉。林曳在一路阅遍整个世界之后，忍不住心中把那智识骂得狗血淋头。
　　也不知道它临散前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或散播了什么谣言，竟成功把所有生死之人的仇恨全部转移给自己这个外来之人。
　　当前，目之所极之处，处处破败，毫无生气，只余敌意嚣张满天跋扈。
　　而且，这些敌意在最初时，只是茫茫然漂浮于天地，可当他一但跨足此间，它们便如同瞬间转醒了一般，逮着自己狠命撕咬。
　　既是乍然初到，先前从未接触，却摆着如此光景来应，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如此，在一番有一收一，有二碎二的震慑下，天空豁然开明，变得不再沉闷起来。
　　趁此空当，林曳第一想到的是他那身上没有彻底释放的别人家能量，恐怕早就被其主人立了识别敌我的旗帜。而他因为不是本土之人，所以才会引来这样的追扑。
　　当真是精准打击啊，他现在只余主魂，若一直同这些小虾米的一样的意感较劲，那就真算是浪费时间了。
　　何况现在虽然不痛不痒的，可他自己却在不时散发着能量。
　　万一好死不死地弄出几个无意识的傀儡鬼王，岂不是老寿星喝砒霜，闲命太长了？
　　略微思索，林曳打算借来这个世界的壳子一用，把这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全都放置在太阳光下好好暴晒一番。
　　毕竟，以人身对抗人身，佐以坚定意志，方是正途。
　　虽然现在这个世界满目疮痍，但林曳还是很快就寻到了自己的踪迹。那是一个不太高的孩子，约八九来岁，长得极其瘦弱。
　　他的情绪好似不太对劲，此刻正一人安静地，拖着精贵华服，一步步迈向城墙。
　　身后，有稀疏几个脚步声紧紧跟上。一人未语凝噎，目中含恨，在道一句殿下后，几步向前将弓拉满就要对准下方某一处，却被那孩子抬手制止了。
　　他站在城头，不知目送谁人远去。四周风呜呜咽起，于单调而乏味中，掺杂着仅有几道羽林卫护随的影子。
　　然，在几尺高的城头上，除风吹过，所有人都极其沉默。
　　军士们此刻俱是低头攥着铁拳，捏紧染血的长戟极力压抑某种情绪。是动也不动，守护在最小影子身后，试图阻止腥风侵袭。
　　天边红日染血，映着大半的天地俱是通红一片。此刻，城中哪里还有昔日的热闹繁华，只余鼓角空鸣。使整个画面，被动呈现出一场说不出的悲怆。
　　他们知道，那是撤兵的声音。意味着，小殿下同他们这些亲卫，已经被王朝遗弃，成了待死之人。
　　于是，悲怆止不住地越发浓烈，小孩歪歪脑袋，眼中有失望划过。他双手伏着砖块，起先将下巴搁在灰砖上，直至探出半个身子，尤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背影渐渐模糊。
　　也许探出身子观望太久，小孩有些不舒服地挪动一下身体，但发现无济于事。于是他想要站起身来，打算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就去寻找母后。
　　可惜前先费劲太多，让他有些脱力，以至胳膊酸麻，于起身时不小心往前一个踉跄。
　　只是，就在那孩子快要掉下去时，却又被某种能量猛地朝后一倾，大退几步。
　　此举勉强惊到身后一批护随，他们俱是死士，是小孩尚未出生前，舅家亲自为他挑选的只听其一人命令的守卫。
　　因特殊药物控制，若是主子死了，这些死士也会顷刻毙命，但他们此刻早已经心如死灰。
　　反正早死晚死的事，所以更多人只恨恨将目光抛去那逃跑之人的方向，根本没注意到，这齐腰高的孩子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纳闷他为何突然大退几步。
　　然而，这其中也有护卫目光再露希望，莫非小殿下害怕心渐起？那是否可以再次考虑，说服小殿下跟他们一起逃走的计划？
　　可是身为暗卫兼护随，自然了解的东西比其他人更多。小孩虽然天生呆呆木木的，却极其孝敬，更十分固执，是真正把皇帝皇后的每一句说过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并执行下去。
　　所以那个亡国之君在巡视一遍亲族后看见他时眼睛一亮，头一次和蔼可亲地拉着那孩子的手，语重心长道：“乖孩子，大将军马上就会到来，你在城墙上迷惑一下敌军，助为父脱困吧。”
　　“现在，朕最是放心，将这大好江山，都交给你了。”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编造一些那早就死去的皇后交代的事情诱他暂离，会否恼羞成怒，自寻短见？
　　可现在能管得了以后发生的事情吗？像他们这样的人，能活一天便是赚到一天，早就没有退路能寻，还管一个呆子不配合的情绪干甚？
　　况且这位，与普通人相比，都尚且缺了几分灵性。能够在那皇城内都是妖孽尽生的地方得以保命，也都是拿他的那些兄弟的命，堆砌出来的，能知晓什么？
　　王大自嘲一笑，蹲下身子，与那孩子平齐，欲施以诱哄之术。更是默默打算，若他拒绝，自己就暂时一手刀劈晕扛走了事。
　　无知者无罪，他有这种想法，林曳知道也不会说些什么。也就是在大退几步的那一刻起，没人注意，他内里变换了模样，而且心中是非常赞同，不当炮灰务必跑远的决定。
　　如今这城墙上的孩子，他冷静且是旁观的。即使当前正在目睹他爹携带一群妃子仓皇逃窜的背影，即使方才他爹在仓促离开前的记忆中交代给他唯一的任务是牵制敌军，他依然颔首轻笑了。
　　这是他在接管这个身体，读取记忆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真好，终于不再受那些没有神智的意感烦扰，而且还暂时堵住了封印与释放杂乱能量的通路，变成一个寻常人。当然，这个残魂的身份也是让他有感一笑的原因。
　　毕竟，有什么身份，比亡国君之子嗣，还是一个被放弃当成炮灰使用的弃子，更有理由在来个死遁之后，隐藏身份低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