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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见佛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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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瑾实在忍受不了颅内的剧痛,捂着头,三步并作两步追过去。
  “让我送送你吧……路上可能有危险。”
  “什么危险?”小夭扬起眉毛。
  “谁知道呢。”俞瑾答非所问。
  小夭咯咯地笑起来了,像是一只小母鸡,“真是个奇怪的男孩子呢。”
  头痛奇迹般的消失了,他长出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的疲惫。
  清晨,穹顶的积雪被阳光照得通透如玉。
  八丁区的街道比记忆中的还要糟糕,与其说是街,不如说是一片泥泞的浅滩。淤泥透出铁质的莹绿光泽,在鞋底咕吱咕吱地叫唤。
  街道两边是用胶合板、薄铁皮、茅草和土坯拼凑成的房屋,歪七扭八,用难民营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烟囱里飘起炊烟,在无风的环境里笔直向上。
  俞瑾仔细嗅了嗅,没有闻到粪尿的臭味,出乎意料。
  由此推测在冬林城的地下,一定有相当完善且规模巨大的排污系统。
  这里的多数人十分贫穷,特别是老人,他们蹲坐在街边,眼窝深陷,颧骨凸出,衣不蔽体,从破洞里露出深陷的肋骨和干瘪的肚皮。
  有些人手脚害了疮,追逐斜射的光柱,淡薄的阳光几乎没有灭菌效果,烂肉里的蛆虫拖着长长的尾巴蠕动,仿佛是地狱里的光景。
  小夭不忍卒视,始终低着头,俞瑾却认认真真挨个看过去,将形形色色的人收入眼中。
  转过街角,他看见一间板房的门廊里跪伏着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的脸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后背拱起如桥。
  面前是一尊红泥捏成的样貌丑恶的塑像。
  走到男人的侧位时,他又发现,在泥像的阴影里,有一块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石头。
  小夭踮起脚,在他耳边细声说:“有人说,那是一块宝石。”
  “哦。”俞瑾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宝石可不会自发光,很显然,那是一块含有放射性元素的矿石。
  与放射源长期接触,受到过量辐射,男人的脑袋像是裂开一样,长出一丛丛扭曲瘆人、不可名状的粉色息肉。
  俞瑾无意点化将死之人,正要离开,忽然,他看见男人的脖颈上,有一片息肉消退留下的皱皮。
  按理说,癌变增生是不可逆的,因为人体的免疫系统无法辨识,从而进行除灭。
  俞瑾的脑袋嗡的一下响了,匆匆走到他面前,说:“你,把头抬起来。”
  这句话相当冒失,小夭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这人看起来很危险,别招惹呀!”
  男人缓缓抬头,息肉像是熔化的蜡烛,吞噬了小半张面孔。惨白的牙床暴露在外,磕碜得很,另外半张脸倒是勾勒出一个果敢坚毅的形象。
  俞瑾指了指侧脸。
  “这是神灵抚摸过的痕迹……”男人声音低哑,宽阔的胸膛起伏着,喷出滚热的喘息,“我能听见他的话……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
  俞瑾捻了捻下巴尖,直觉告诉他,问题出在男人,而不在石头。
  或许,这个人拥有特殊的基因结构,能够制造出多种错配识别的酶,时刻予以修正,或许,他的免疫系统能够识别并清除癌变细胞。
  地球上的人类和这个世界的人类说到底不是同一个物种,发生怎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他回忆了一下,少年刚到八丁区,男人就已经在那里了,虽然面目狰狞,但是平日里急公好义,反而人缘很好。
  沿街再走五十米便是少年的家,小夭家在斜对面。
  他把小夭送到挂着风铃的小屋前,转身要走,忽然,身后传来她软糯甜美的声音,“进来喝杯茶吗?”
  俞瑾沉默了,身体挣扎着向前,脑袋却像坏掉的玩偶一样嘎吱转过九十度,居然硬直了,挤出一个无奈且僵硬的笑容。
  接着,他便如提线木偶般直挺挺地拾级而上,跟着女孩进屋。
  “我现在跟精神分裂有什么区别?”
  如果可以,他很想来两颗安定,安定或许都不管用,可能需要额叶切除手术。
  小夭居住的板房并不宽敞,大约五十平米。
  左手边用木板隔出三分之一作为内室,通道被挂帘遮住。
  客厅的墙壁上贴着一层米色的墙纸,印花图案相当孩子气,有太阳、鲜花和跳舞的小人。墙纸背后却透出一股令人不悦的霉味。
  客厅的地面铺了榻榻米,一张四脚锯短的床放在窗口,收拾得很干净,中间位置放着石头火盆,架着一只布满凹坑的铜壶。
  天花板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皮烟囱,火盆的烟雾会顺着它升上屋顶。
  小夭卸下宽大的风衣,指腹抹过领口和衣襟,折叠整齐,搭在墙边的简易衣架上,优雅从容。
  着一袭单衣的瘦弱身板转过身来。
  脖颈修长,锁骨纤细精致,皮肤白皙柔嫩。
  她就站在那儿,旁若无人地提起脚跟,指尖捉住长袜的边缘,轻轻将它从匀称修长的小腿上剥离下来,在食指上卷成俏皮的圆筒,再慢慢地抽出手指,去脱另一边的袜子。
  俞瑾没有看。
  他倚着门框,脸色阴沉。
  另一个人格的夺权行为和头痛惩罚让他感到愤怒和冒犯。
  在地球上,大脑是最难医治的器官,几乎没有对症的药物,所以,他无法通过前世的经验解决这一麻烦。
  “您请坐,我去洗澡。”
  小夭换了敬语,微微躬身。
  等到少年坐到铜壶前,她才撩起帘子走进里间。
  很快,里面传出舀水的声响。
  俞瑾捋起袖子,感受了一下,气温在十摄氏度左右,而她洗澡用的无疑是冷水。
  联想到她的瘦削双肩和单薄身板,所以,多半不是什么强身健体的举措,而是自虐倾向,对身体施加痛苦,以求心安。
  俞瑾面无表情的面对水壶趺坐,如老僧入定。
  洗完澡,小夭换了一件干净睡衣,湿漉漉的刘海贴着光滑优美的额头,没有血色的嘴唇像是两片干枯的叶子。
  轻薄的布料遮掩不住躯体的颤抖,瑟缩且彷徨,像是一只雨水淋湿的麻雀。
  湿脚印贴着榻榻米延伸过来,嚓嚓,镰片擦亮了,然后,火焰杂杂地升起来,木柴发出哔啵的爆响。
  “我没有力气了,”小夭有气无力地说,“橱柜里有豆腐和萝卜,帮我煮一点汤吧。”
  俞瑾默然地提起铜壶,去接了水,在橱柜里找到豆腐和腌萝卜,切碎了放在里面。
  女孩靠着火堆烘烤头发,她低着头,露出发隙间新生的黑色。
  俞瑾沉默不语,盯着那壶寡淡的汤渐渐烧开。
  他的闭口禅可以修一整年,一辈子,修到枯骨冒新芽,新芽长成树,树木削成船,修到千年不渡,沧海桑田。
  随着气温升高,两人的关系似乎松弛下来,不再紧绷。
  小夭开口了,声音很低。
  “我不喜欢这里。
  我快十八岁了。
  女孩枯萎的好快,再过几年,我的皮肤就会像萝卜干一样,变得皱巴巴的,不讨人喜欢了。
  我的力气很小,干不了重活。
  一开始,我给人洗衣服,他们可不会勤快地送过来,都是些穿了很多天的外套和袜子,又臭又硬,根本搓不动。
  我放弃了,在垃圾场找了一份分拣的活。
  我卖力地干活,每个月能挣二十个铜子,稍微能吃饱了,我以为可以一直做下去……但是有一天,我的手指被碎瓷片划了一道大口子,喏,就是这根,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弯不起来,也伸不直,我不能干活了,垃圾场就不要我了。”
  小夭用一种冷漠的语气叙述她的经历,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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