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昏迷

　　自从上次K-08的任务之后，陶斯科暂时打消了寻找新团队的念头。背后袭来的绝命子弹仍让他心有余悸，曾经共事多时的同伴突然离去是难以承受的伤痛。一个人奔赴各种任务，尽管有时候会受更重的伤，但陶斯科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只需要自己默默舔舐伤口，无需担忧他人的感觉。
　　天边正泛起鱼肚白，夜幕正在缓缓退去，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即将落下。陶斯科刚从一处废墟驶出，这里似乎是远离城市的一处化工厂，是一整片工业开发区的一角。数十年过去了，这里仍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厂房的残骸下还能看见大量的被压扁的化工桶和一些凝固的化学药品。
　　尽管进化和变异使得所有的生物都更能适应恶劣的环境，但也只有极少数生物才会在这种地方生存。陶斯科刚刚消灭了最后一只比加纳城的警备犬还大一圈的蝎子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此处。他看了看车上的电力刻度表，剩余的电力恐怕只能支撑他行驶到加纳城十里之外了。他收起了车头上的荧光棒，刚调转车身，突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丝轻微的波动。
　　陶斯科立即开启了暗界视觉，跳上一处房屋顶，望向波动传来的那一方。一公里外，九个黑影正在急速向这边飘来。和以往看到的不同，这次的黑影轮廓清晰了许多，但他们的全身上下都在不停扭曲，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散去。来者数量较多，能力不明，陶斯科第一时间将机车扔在一边，自己则披上一件黑色斗篷，快速钻进几百米外的一处房屋残骸中。
　　几分钟后，这几个黑影就来到了机车在的地方。黯淡的星光下，他们的真实面容印入了陶斯科的眼中。来者看上去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星光之下他们的眼睛中没有任何反光，陶斯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还拥有眼睛。
　　这几个人穿的衣服款式各异，有像流浪难民的，有像荒原猎人的，也有像普通士兵的，看上去更像是一支临时凑到一起的队伍。他们持有的武器也没有统一，大多数人手中拿着生锈的匕首以及随手捡来的铁棍，只有那个士兵模样的人手中拿着两把表面磨得亮白的手枪，那手枪看上去就知道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保养了。
　　他们在机车旁不停嗅着空气中的气味，然而废墟中化学原料的刺鼻气味完全掩盖了其它的气味，除了使灵敏的鼻子一阵难受外，他们再也没得到别的收获。那个拿着手枪、士兵模样的人突然用一种陶斯科从未听过的怪异语言说了几句话，周围的人就迅速散开，朝着废墟中的不同方向搜索了起来。这几个人的身手异常灵活，他们四肢着地，在高低不平的废墟上自在地爬行，完全不受地形的影响。
　　陶斯科今晚的运气相当不好，散开的人中居然有两个拿着匕首的家伙不约而同地朝着他藏身的地方走来，其中一人边走还一边用那种奇怪的语言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陶斯科进一步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并将狙击枪的枪口对准了那个没有说话的人。
　　就在那两人走到距离陶斯科十多米远，只要稍微降低一点视线就能看见潜藏在两块铁皮下的人影时，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嚎叫，所有的人都迅速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在一堆房屋碎片下的一根大型水泥管道中，有一个人发现了被陶斯科射杀的巨型蝎子。他正愉快地撕咬着蝎子身上渗着黑色汁液的肉块，一时间丧失了警惕，却是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竖起的蝎尾。
　　当所有人都赶到时，他正抱着一只脚一边不断地跳着一边哇哇大叫。那个士兵叽里咕噜地对着他大骂了几句，然后一巴掌把他拍倒在了地上。他那只被刺伤的脚比原先足足肿了两倍，大量的黑色脓液从伤口处流出。但是仅仅过去两分钟，那只脚就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人站了起来，低着脑袋再次搜寻起了废墟。
　　看着走开的众人，陶斯科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这些人无论是说话还是行动都显得十分诡异，让陶斯科觉得他们更像是一种披着人皮的异形生物。
　　就在陶斯科认为自己暂时摆脱了被发现的危机时，一颗子弹突然呼啸着向他飞来！同时他还发现不远处那个士兵正对着他隐藏的地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脸，似乎是早就已经发现了他藏在这儿！
　　陶斯科向左侧飞身跃起，撞开身上的两块铁皮，避开了子弹的弹道。在落地的一瞬间，他连开两枪，又迅速躲入旁边的一小块断墙后。那个士兵的反应不比陶斯科慢上多少，他的上半身突然像是没有了骨头般向后折过90多度，避开了陶斯科射来的两颗子弹。在他身后的那个被蝎尾蜇到人却是遭了秧，他直接被子弹打爆了脖子和胸口，就是想恢复也没有机会了。
　　士兵迅速竖直了身体，对着陶斯科藏身之处连续开枪。他用强大的握力抑制了手枪的后坐力，每一发子弹射出时手枪居然纹丝不动！子弹并没有射向墙壁，而是散布在墙壁周围的物体上。
　　事实再次证明陶斯科今晚的运气实在是差到了几点，一颗子弹擦过从废墟中伸出的裸露钢筋，居然巧合地弹射到了他的左腿上。陶斯科发出一声闷哼，子弹破开一个大口子，直接镶入了他的腿中。一大波鲜血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纯白的作战服。
　　士兵射击的同时，其他几个人也快速向陶斯科冲去。此时除了暴力突围，陶斯科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他将狙击枪背到身后，拿出了手枪和匕首。趁着对方射击的空隙，他一个翻滚离开了墙壁，一边开了几枪，一边向着废墟的深处跑去。刚才在猎杀变异蝎子时他已将整个废墟探查了一遍，清楚地记得哪些地方适合反击。只要能到达一个合适的射击点，干掉这群只有两把热武器的人并不是很难。
　　陶斯科穿梭于断壁残垣之间，腿上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断裂的肌肉重新长出，蠕动着将子弹推出了伤口。每一次身后有子弹射来时，在他体内的共生体就会发出剧烈的颤抖，紧接着在他背后被子弹瞄准的位置就会传来一阵刺痛感。因此，每一次陶斯科都能如同背后长了眼睛般避开身后的子弹。
　　前方的一截水泥墙突然挡住了去路，这正是陶斯科要寻找的第一个还击点。他的身体向后倾倒，沿着底下的隙缝滑过了水泥墙，然后迅速转身弹起，跳上了水泥墙后的一处制高点。
　　手枪口的火舌喷出，陶斯科进行了猛烈的还击。每一发子弹射出时，对方总会传来一声惨叫，亦或是有一个生命永远停止了呼吸。当所有的子弹打完后，场上还站着的就只有陶斯科和那个士兵模样的人了。
　　在暗界视觉下，可以看到大量的黑色气体从那些尸体中涌出，慢慢向着陶斯科飘去，其浓度简直堪比同时杀死数百只变异生物所汇聚的黑烟！而当那些黑烟飘出后，那些人原本显得诡异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陶斯科还来不及享受黑烟入体带来的能力增长，那个士兵已经翻过水泥墙，冲到了他的身前！士兵手中的枪已打完了子弹，早就换成了两把匕首。在他那原本乌黑无光的眼睛中，两点赤红正慢慢浮现。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匕首刺开空气时甚至发出了尖锐的啸叫！
　　陶斯科体内的共生体暴躁不安，他的胸口传来了剧烈的刺痛感，那感觉比被子弹盯上还强烈了数倍！他果断一个后空翻从高处落下，迅速向后退去，同时再度拿起狙击枪，朝着士兵射出了最后三发子弹。
　　士兵的身体如面条般诡异地扭曲，躲过了其中两颗子弹，最后一颗子弹带走了他右臂上的一大块皮肉，露出了底下白森森的骨头。然而他的再生速度也异常惊人，伤口处红色的肌肉纤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成长。他在墙壁上用力一蹬，继续朝着陶斯科扑来。
　　已来不及换子弹，陶斯科直接将狙击枪当做铁棍抡向士兵。枪管和匕首接触的一瞬间，刺眼的火花从撞击处飞溅出，合金打造的枪管直接产生了扭曲。同时一股巨力顺着枪身传到陶斯科的手上，他的双手虎口顿时被震得生疼。
　　对手的力量和灵敏度明显比他高出了一截，陶斯科只考虑了0.1秒，直接启动了数个月未曾使用的血怒！共生体发出一声哀嚎，紧接着达到了身体所能容纳极限的力量涌向了全身。陶斯科的双眼通红，他再次抡起狙击枪疯狂地砸去，这一次换成士兵的双手迸裂了虎口，喷出了一波鲜血。
　　士兵眼中的红芒也越发明亮，之后他和陶斯科两人彻底化身成了两只发疯的野兽，枪管和匕首不停地撞击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声传出十多里远。
　　不知是第几百次碰撞后，那两把匕首已经成为两团废铁掉落在地上，士兵的双手则成了破碎的*；陶斯科的手上也尽是裂伤和鲜血，狙击枪的枪管直接被砸成了U型管。
　　陶斯科甩出狙击枪，同时取出匕首刺向失去抵抗的士兵。他疯狂地挥舞着匕首，一次次刺入士兵的胸口，直到士兵的整个胸腔变成了肉糜，直到渐渐没有了力气，他才停了下来，一下子躺在旁边的空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刺鼻的空气。
　　眩晕感、饥饿感和刺痛感同时传来，全身的肌肉不时地痉挛，陶斯科觉得自己正行走于冰与火的夹缝中。他挣扎着站起来，来到了之前藏匿背包的地方，从背包中取出足够维持十天的营养剂，一口气全部吃了下去，又喝完了所有的水。
　　他将机车和其它物品分开藏匿在了几堆废墟中，之后用最后一点力气带着武器钻入了一大片杂乱的废墟底下，将自己掩埋起来。地面上的尸体必定会引来某些在荒原上游荡的难民或野兽，只希望他们能因这里刺鼻的气味早点离开。
　　几秒钟后，陶斯科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在他胃中的营养剂被快速吸收利用，同时在普通人不可见的视线中，大量的黑烟从周围的尸体上冒出，慢慢被吸收进陶斯科的身体。而从那个士兵的尸体上产生的黑烟，其数量足足达到了其他所有尸体产生黑烟的总和。
　　陶斯科体内的共生体和全身的细胞都在发出愉悦的欢呼，营养剂快速补充着消耗掉的能量，多余的则储备于细胞中，等待着即将来临的进化。而大量的黑烟在进入陶斯科的身体后，也钻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中。一部分黑烟化成了一丝丝微不可见的黑色锁链，缠绕在染色体上，使基因不停地断裂、重组，向着一种似乎预设好的方向进化……
　　朝阳一瞬间跃上了地平线，耀眼的光线刺破云层，落在不见边际的荒原上，落在渺无生气的废墟上。
　　一支十二人组成的队伍徒步行走在一条碎裂的公路上，公路的两边还停放着不少数十年前的腐朽汽车，有的车辆里还端正地坐着几具骸骨。骸骨的嘴巴张开一个很大的角度，似乎是在惊讶着什么，又似乎是死前最后的惨叫。汽车的周围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各种形状的脚印，看来在过去的日子里有不少生物光顾过这里。
　　行进的队伍中各个成员着装整齐统一，身上携带的武器拥有不俗的火力。这些人正是从K-08据点逃离的一部分士兵，而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正好有陶斯科藏身的那片废墟。
　　“大哥，为什么不回据点去？为什么我们要天天在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拾荒？侦查小组的人不是说加纳城的那些混蛋已经很久没去过据点了么？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忘了据点的存在。”一个二十来岁毛毛躁躁的青年对着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人说道。。
　　“强尼！不是我不想让大家回去，而是我不能再让大家冒生命危险。尽管你已经是一阶适格者了，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力量不仅仅是靠基因决定的！现在的你连队里一个绝缘者老兵都不一定打得过，而加纳城随便来一个最普通士兵，至少也能打败三十个像你这样的人！”领队的正是亚林，是原本的K-08据点防卫队队长。
　　此时他依然是队长，只是据点已经不再是那个据点。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加纳城的那些家伙都不是普通的适格者，不，他们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他们是喜好鲜血的恶魔，杀死一百个人类对他们来说和杀死一百只野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人类的鲜血会给他们带去更多的欢乐。我已经失去几百个兄弟了，我不想再让剩下的兄弟冒着生命危险回到那儿去！现在的生活虽然艰苦了点，但至少新的据点已经开始建设了。不久之后，我们就可以拥有一个新的避风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