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挑战赛

　　冬季象征着寂静，象征着死亡。一整个寒冬，加纳城没有增添一个新的囚徒。每一周的挑战赛中，上场的人数也缩减了一半。在地下一层的囚笼中，灯光依旧昏暗，空气依旧浑浊。地面上除了冰冷的木板，还多了一张破旧的被褥。对于囚徒来说，这简直是至高的恩赐。
　　无论是在旧时代还是新世界，对于一无所有的苦难者来说，寒冬似乎总是最难熬的时段。当地上的积雪化去，春天再一次降临时，尽管有了被褥，仍有不少囚徒被严寒夺取了生命。
　　陶斯科没有能力去管他人的生死，也没有时间去管。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为挑战赛做准备；春天每接近一天，他的心跳就加快一丝。当春天的第一场挑战赛终于来临时，陶斯科的心跳已如远古的战场上擂响的战鼓。
　　挑战赛的前一夜，罗恩将第四支二阶充能剂塞给了陶斯科。“小子，我不管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明天你一定得给我好好干。如果你让我的所有投资都打了水漂，我就让你活得比死了还难受！”罗恩的话一如既往地冷酷无情，但陶斯科却从中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周末，所有工作都提前了两小时结束。和往常一样，士兵们赶着囚徒进入了卡车，将他们运往体育馆。这是囚徒们唯一能乘坐到卡车的机会，阿瑟对举办挑战赛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激发囚徒和士兵们活力的最好办法了。
　　“陶斯科，今晚你真的要上场么？”
　　“陶斯科，可别让大家失望啊！”
　　“陶斯科，千万别对士兵手下留情啊！”
　　“陶斯科，干死那些*养的士兵！”
　　黑暗的车厢中，囚徒们兴奋地对陶斯科嚷嚷着，仿佛他们已经看见了陶斯科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耀眼的灯光下，手持着士兵惨死的头颅。陶斯科没有回应他们，黑暗中，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动，他要在开战前将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体育馆中已经沸沸扬扬，陶斯科这群囚徒已是最后一批进入其中的人。春天的第一场挑战赛将额外增加场次，更多的鲜血将浇灌在这片刚刚苏醒的草地上，为之提供更多的养分。
　　阿瑟的演讲依旧是那几句话，但依旧能引起全场的沸腾。不过今天，似乎还增加了一些别的东西。“诸位，过去的一年里，在这快场地上，有9个人依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他们应得的东西。没错，只有9个，这还远远没达到我心中的期待。在这个绝望的世界上，这一点成就，实在是太渺小了。新的一年已经来临，更残酷的未来在等着你们。我希望更多的人能勇敢地站到灯光之下，能够为了那最珍贵的东西，释放出你们生命的光辉！今天的第一战，将会由罗恩队长为你们带来真正的力量展示！”
　　陶斯科感到有些意外，如果说二阶的士兵给陶斯科的感觉是荒原上的变异野兽，那么罗恩给他的感觉就是隐藏在深渊中的巨兽，看来第一场挑战赛并不简单。少部分人和陶斯科一样意外，他们都是去年刚来到加纳城的囚徒。但大部分人并没有感到惊讶，这样的比赛在过去每一年都有举行。
　　罗恩在众人狂热的目光下走上了绿草地，灯光照在他棕灰色的头发上，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使众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连地上的匕首也没有去捡。体育馆中慢慢安静了下来，直到3分钟后从观众席中走出一个约30岁的中年士兵，人群再度爆发出了激烈的呐喊声。
　　中年士兵的步伐缓慢、稳定，他原本有一丝颤动的眼神随着一步步走向绿草地而变得愈发坚定。他拾起地上的匕首，对着罗恩双手抱拳鞠了一躬，接着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罗恩微微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灯光照亮了他冷酷的笑容。“不错，眼神比以前那些残渣顺眼了很多，我会给你最痛快的解脱。”罗恩的话语既轻松，又残酷。
　　中年士兵一咬牙，挥舞着匕首就向罗恩冲去，他要趁着自己还有进攻的勇气，倾*所有的力量。他手中的匕首划出诡异的曲线，分化出两道残影，分别刺向罗恩的心脏和咽喉。匕首急速划过，却没有传来击中人体的肉实感。在士兵的眼中，罗恩的身影缓缓消散，仿佛从未站在那儿过。这是一道残影！真实的罗恩此刻又去了哪里？
　　士兵没有了思考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考。观众席上突然传来无比激烈的呼喊，囚徒们似乎全都发了狂。即使站岗的士兵不断地将枪托砸向他们的脑袋，有些囚徒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对着场中狂吼。而另一边，观看比赛的士兵却出奇地安静，那寂静的气氛甚至比寒冬还让人觉得冰冷。
　　一道剧烈的震荡从胸口传来，中年士兵低下头，发现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从他的胸膛穿出。那只手上，一颗炽热的心脏还在不停地跳动。过了几秒钟，士兵才感受到了一股剧痛。他痛苦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很难看，很凄惨。他慢慢闭上眼睛，最终没有了声息。匕首从他的手上跌落，一同跌落的还有闭合的眼睛中挤出的最后一滴眼泪。
　　罗恩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保持着手臂刺破士兵胸腔的姿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沸腾的囚徒们完全安静了下来，直到中年士兵的身体完全没有了温度，罗恩才捏爆了手中的那颗心脏，缓缓地将士兵的身体放在了草地上。带着那只血淋淋的手，他微微低垂着脑袋，缓缓走向了体育馆的出口。他的身影，依然冷酷，似乎又有些落寞。
　　不到一分钟，众人期待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余下的近十分钟则在罗恩的沉默中流逝。初春的寒风掠过体育馆，使得众人感觉越发寒冷。陶斯科第一次看见这种超越二阶的利落而又残酷的战斗，以他的能力甚至不知道罗恩是怎么出手的。
　　陶斯科再度感觉到了命运的迷惘。敢于上场挑战罗恩的士兵，至少也有了两项三阶的能力。能够秒杀士兵的罗恩拥有的最强力量又是什么？而能够掌控罗恩命运的阿瑟，又会是如何强大的存在？如今的他还不确定能否战胜一个二阶的士兵，像罗恩和阿瑟这样的对手，他何时才有资格去挑战，何时才有能力去战胜？
　　时间不会因陶斯科的杂乱思考而停止，第二个士兵悄无声息地走上了草地，沉寂多时的囚徒们再次爆发出了热闹的吼声。陶斯科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场中的情况。他降低了听觉，减少传入耳中的嘈杂声音。一切的事物都被他慢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三阶以上对他来说都太过遥远，他此刻要做的就是先击败一个二阶的对手，获取更多的资源。
　　虽然第一场战斗结束得很快，但这并不影响众人观看后面几场精彩的战斗。可以看出，今夜上场的所有囚徒和陶斯科一样，都为春季的第一场挑战赛准备了足够长的时间。然而或许是罗恩的可怕杀招影响到了他们的斗志，又或许是被挑战的士兵们也做了更充足的准备，今夜增加了许多场次的挑战赛中，直到第十二场，才有一个女囚徒战胜了士兵，引发了众人欢呼的高潮。
　　戴克里感到非常郁闷，第一是因为他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上场。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在荒原上流浪的数年使他进化出了二阶的肌体强化和细胞再生。他喜欢用最残忍的方式对待猎物，就像他喜欢用最残忍的方式对待自己一样。为了生存，他猎杀一切可以猎杀的生物。在他的食物中有被共生体吞噬了思维的堕落野兽，也有毫无力量的普通人类。
　　两年前，戴克里一边啃着一只腐臭狼腿，一边走进了加纳城。不知怎么的，他第一天就通过了阿瑟的考察，直接成为了一名士兵。两年之中，他多次参加了挑战赛，每一次都是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对手。他非常享受囚徒在他的手中尖叫、哀嚎，然后痛苦死去的感觉。两年过去，他又获得了二阶的皮肤硬化和肢体控制强化，而细胞再生更是隐隐有突破到三阶的趋势，这使得他变得更加骄傲。
　　如果是在平时，戴克里绝对愿意作为最后一个被挑战者压轴登场。但今天第一个上场的人是罗恩，是那个连阿瑟的命令都敢违抗的男人。加纳城中拥有三阶能力的士兵也有不少，但敢于挑战罗恩的三阶士兵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活过三招。他一出场就已经夺去了大部分的风头，这使得最后出场的戴克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
　　更让戴克里无法接受的是，排在他前面出场的士兵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打败了，这让他显得像是为了给前面的人复仇而登场似得。戴克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决定待会儿一定要好好摧残胆敢上场的那个人。
　　“陶斯科，你不上去么？”
　　“陶斯科，据说这是今天最后一场了！”
　　“陶斯科，大家都等着你干掉对方呢！”
　　“陶斯科……”
　　周围的囚徒都喊起了陶斯科的名字，似乎他将成为众人的救世主。陶斯科早已从空白之境中回过神来，血液在他身上奔涌，他已调整好了最佳的状态。在众人的期待中，陶斯科站了起来，大步向聚光灯下的绿草地走去。一年的苦难磨练过去，陶斯科的身高已经超过了生活在荒原上的同龄人很多，但时间并没有完全带走他脸上的稚嫩，他的身板也依旧瘦弱。
　　“陶斯科！陶斯科！……”随着陶斯科走上前去，周围的呐喊声更加激烈，一些不认识陶斯科的人也被带动着喊起了他的名字。戴克里站在草地中央，锋利的牙齿直咬得咯咯作响。没想到一个囚徒上场的气派居然比他还大，这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待会儿一定不能太快结束战斗。他要用最慢的速度一片片割下陶斯科身上的肉，然后塞进陶斯科的嘴里！
　　陶斯科不知道戴克里心中的想法，他甚至不知道站在他身前的士兵叫做戴克里。即使知道了戴克里心中的想法，也不会对陶斯科有任何影响。既然走上了草地，结局就只有死或生。而死亡，绝不是陶斯科想要的。陶斯科捡起地上的匕首，对着戴克里摆出一个极其普通的进攻姿势。
　　“小子，你就这么急着来送死吗？临死之前先告诉你，我叫戴克里。你很快就会永远无法忘却这个名字，等你去了地狱，或许还可以在你的爹妈面前哭诉委屈！”戴克里对着陶斯科说道。邪恶的笑容浮现在他原本就有些扭曲的脸上，使他看上去越来越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陶斯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戴克里露出一个有些呆滞的微笑，然后突然向前冲去。肢体控制和神经反射的强化赋予了他快速而精准的动作，在戴克里略带惊讶的眼神中，陶斯科在一瞬间跨越了近十米的距离，并将匕首的尖端向戴克里的心脏推去。
　　“叮”一声脆响，戴克里拨开直刺而来的匕首，身体向右侧闪去，同时右腿抬起，膝盖向陶斯科的腰际顶去。
　　陶斯科一个急转身，身体诡异地扭动，躲过了膝盖的攻击，右手中的匕首也没有停下，反握着划向戴克里的颈动脉。
　　戴克里改顶为踹，逼退陶斯科的进攻，却还是让匕首在下颚划出了一道伤口。不过二阶的皮肤硬化使得匕首根本没有划破血管，二阶细胞再生使小小的伤口几秒钟内就完全消失了。戴克里脸上的笑容更加嚣张，更加狰狞。只要不是致命的创伤，陶斯科给他造成的任何伤害他都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当初为了促进细胞再生能力的进化，他不停地和二阶的堕落野兽徒手搏斗，每一次都让自己被野兽的利爪撕得浑身是伤。现在，当初的疯狂终于有了明显的成效。
　　陶斯科也发现到了这一点，对方二阶的皮肤硬化使他的攻击大打折扣，用最节省体力的招式慢慢耗死对方的战术已经行不通。唯有找准关键的机会，爆发出致命的一击，才有可能直接将对方杀死。陶斯科再次向戴克里扑去，对方已是身经百战之人，要让其暴露出破绽，只能通过不停的进攻。。
　　两人不断地交手，匕首在空中一次次碰撞，这时经验带来的差距就慢慢显现出来。戴克里的肢体控制强化虽然和陶斯科一样只是二阶，但他毕竟已经在这一境界上融会贯通了一年多。以陶斯科二阶的肢体控制强化加上二阶的神经反射强化，才堪堪追上了戴克里的攻击速度，但仓促之间身体上留下的伤痕仍然越来越多。
　　戴克里也有些郁闷，本以为以自己的实力最多六七分钟就能把对方打成瘫痪，然后可以再花五分钟慢慢折磨对方。没想到这小子擅长的却是速度，时间已过去五分多钟，自己却只在对方身上留下几道伤口。这些伤口看上去鲜血淋漓，其实都只是些皮外伤，而且血液已经停止涌出。他将戏弄对方的心思全都抛出脑子，开始全力对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