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昏中的世界

　　“你的净化器修好了，不过要小心，最近警戒高度又上升了，地表的环境可能更加恶劣了，所以随时注意设备的运行状态，不要轻易耗尽净化器电量。”境边拧好破旧的净化器上最后一颗螺丝，边和一个被层层防护服包裹的男子说到。男子倚在工作台边，脸隐藏在油渍遍布的风衣浓重阴影里，接过净化器后，微微弯腰，露出胡子拉碴的布满伤痕的脸，这是拾荒者常见的伤痕。“拾荒者会感谢你的。”
　　在送走这个男子之后，境倚在靠着窗户的深褐色吧台上，望着三层复合玻璃之外能见度极低的黄色街景，在这个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一层，这里像是永久的黄昏。境望着窗户上全息显示的空气数据不禁皱了皱眉头。
　　“先生，近期的生存空气警戒高度上升到了120M，我们可能需要更高功率的净化核心才能应对地表的环境。”一个圆圆的机器人从柜台旁闪出来对着境说到。
　　“4473，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境放松了身体，完全靠在吧台上。开始回想起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过去的几百年间人类不断地扩张肆意的挥霍资源，在一百二十年前，地球上绝大部份的地表就已看不见任何星光了，整颗星球被成分复杂的工业气体割据。阳光也终于难以到达地表，只剩稀薄的黄光幸存，而境就生活在这样令人绝望的黄昏中。境梦到自己站在蓝色的天空下，望着东南角升起的壮观银河。
　　“先生。”4473轻轻地晃了晃境的肩膀，“受季风的短暂影响，地表的生存指数上升了，比较适宜外出。”境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窗户上的全息数据，便穿上了暗灰色的防护服，防护服上有交错着的黄色荧光带，方便在户外的低可见条件下识别人体，防护服也由多层织物构成，可以有效地防御地表的有害气体。4473帮境把防护服上的各个接口连接好，检查了一下净化器的数据。便在头部的显示器上显示了一个大大的绿色OK。
　　“一路顺风先生，莫要走丢了。”
　　境随即套上呼吸头盔。“等我回家。”
　　境深吸一口气，盯着头盔面板上显示的数据，此时净化核心正以四分之一的功率运转着，虽说气体环境暂时好转，但天空仍是浓重的黄色，此时应该是夜晚，无数自动化工厂黄色的灯光在地表厚重的空气里散射，像是闯入了没有出路的牢笼，逸失在能见度极低的雾里。地面散落着各种前时代的废墟和锈蚀的机械零件，远处森林般的通天塔向上消失在一片橙黄色里，通天塔的顶端是不一样的世界，那里在警戒高度的上方，已经突破了严重的气体污染高度，那里是权贵们的世界，拥有着功率惊人的自动化净化器，和全自动工厂。但住在地上的人们是去不得的，权贵们拥有着大量的机器人用来维持顶端的各种工作也维持了相当数量的执法机器人用来驱散试图偷渡到顶端世界的人们和镇压低端世界的暴动。即使他们通过垄断净化核心和能源在底层世界攫取了大量的利润。而境就是靠给付不起高昂维护和重新购买净化器的人们维修他们的净化设备。而眼下愈发严重的污染已经使零件耗尽了，境必须在季风带来的短暂时间里收集到足够的零件。
　　顶端的世界会有大量废弃的机器人和零件通过天空被抛弃，其中相当一部分可以被重新利用，而境的目的地就是那里，拾荒者们的聚集地，强烈的风沙伴随着风蚀的铁砂像刀片一样划过防护服，境小心翼翼地沿着电子路标前行，风沙扬起，境脚下显露出层层叠叠地已经锈蚀地看不出部位的机器人零件混合着破碎的白骨，那是第三次底层世界暴动的战场，越过这片历史遗迹堆起的钢铁沙丘，就是拾荒者们的基地，那是前人类时代的地铁设施，那里可以有效地抵挡地表气体的入侵而大批的居民就住在那里，地铁里层叠着各个时代留下的隧道并和一个个地表的群落相互连接。每个连接的中心节点都会有交易站和小型工厂的存在用来进行各种生存材料的交易制作和补给。而即将到达的达尔文站就是一个由三十二条线路组成的重要枢纽，境可以在这里找到足够的净化核心零件，不过要小心，底层世界通常没有稳定的秩序，执法机器人，帮派，拾荒者，平民，黄昏教派混杂其间。
　　地形扫描器提示境，五十米之外达尔文站的入口被高亮显示出来，而此时仅仅能看到某个巨大建筑物的影子，境拉起防护服上的兜帽，低头走进去。顶部早已破碎的玻璃穹顶，布满尘埃的扶梯仍显示着这里曾经的繁华，境走过早已停止运行的闸机，拉开了厚重的大门，蓝紫色的霓虹光映在境的头盔上，反射出一个喧嚣热闹的地底世界，这里才是真正的达尔文站。
　　相比于地表的荒凉，达尔文站里是少见的喧闹，“啊！这永恒的黄昏！不散的阴霾，是神对人类亵渎神明的惩罚！”一个虔诚的黄昏教徒正试图向行色匆匆的拾荒者们传教，境慢慢躲开那位教徒融入人群之中，隧道四周是开凿的小房间，有卖着梨子饮料的小摊，健壮的摊主正和买家声嘶力竭地讨价还价中，一个瘦弱的斗篷正试图窃取前面拾荒者背囊里露出来机械手，境懒得去管这些事情，毕竟在这样的世界里这些已见怪不怪，境只是路过的时候偷偷拍了一下斗篷里伸出的手，塞了几个浮动着数字的小电池，这是在达尔文站的硬通货，够这个饿肚子的小孩子换几天的蛋白能量棒吃了。境抬头望蓝色全息霓虹灯，正显示的达尔文三个字，在拥挤的人群里，似乎可以忘却此时地表不散的牢笼。
　　境摘下头盔，收入里背后的收纳系统里，虽然站内的空气味道依然有些刺鼻，但是还是要给净化器节省必要的电量。境正盘算着今天带的电池够不够换一些净化核心零件回去，却被猛地撞到了隧道墙边，境向前看，却发现一个完全裹在斗篷里的人，似乎行色匆匆，一只手捂住胸口，匆忙地朝他鞠了一个躬，嘟哝着“对不起”，斗篷内的黑发滑落，分明是少女模样，境看着少女出神，少女道完歉便迅速融入人群之中走开了。境明明看见少女的颈后贴着一个泛着淡蓝色光芒的银白色的装置，那是应急便捷净化装备的一部分，那是来自天上的科技。
　　境又不自觉地哭笑着摇摇头，来不来自天上的世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而又疯狂，旁人的事情大多也与他无关。境从墙边站起便直直地往拾荒者的基地走去，那是在达尔文隧道的另一边，在滴着异常气味的废水的狭窄通道尽头，拾荒者的基地就在那里，这是一个由几代拾荒者开拓的居住地，视野在挤出通道之后异常开阔，境此时正站在整个建筑的最高处，洞穴向下螺旋延伸，拾荒者的房子像苔藓一般附在粗糙的岩壁上，由于能源的稀缺，这里没有十分明亮的光源，只有每个房间里散发着的点点星光，像是前人类时代的书里描绘的洞窟里成群的萤火。境贴着岩壁上狭窄的栅格廊道慢慢地向前走，廊道旁像盒子一样的屋子人影绰约，是拾荒者们在分类白天收集的材料，廊道的转角旁，白天的那个拾荒者倚在廊柱上，见到境，就放下快要燃尽的烟，像是等候多时。
　　“来吧，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说罢拾荒者起身引着境转过廊道进入里一个稍显旷阔的大厅，大厅的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零件，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正背对着境负手而立，望着墙壁上的各式各样的全息数据。“境，好久不见。”长袍转过身，伸出已被机械替换大半的右手。境走上前轻轻地握了一下，“这次真的麻烦你们了。”，长袍摆了摆手，“如果情况正如你所说的话，拾荒者也需要你的帮助。”长袍拉下兜帽，露出布满疤痕的脸，直视着境，“空气恶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就算是达尔文站也不一定能平安度过下一个季度。”
　　境松开手，手向上指着，“我们总有一天要是要走出这个牢笼的，那里才是我们的归宿，相信我，肖”。肖拍了拍境的肩膀，“拾荒者是你永远的朋友。”境将大厅里摆放的核心零件收入收纳系统里，随手将带来的电池放在肖的桌子上。“我改装的新电池，续航比以前要多出两成，接口还和以前一样。”说完便离开了。。
　　境边穿过达尔文站边缘复杂的胡同边想着新的核心零件的设计方案，突然隧道里被强烈的探照灯照亮，前方传来人群的骚乱声，“请无关人等离开执法区域，执法队正执行执法任务”境再熟悉不过，那是执法机器人的声音，虽说执法机器人在底层世界并不罕见，只是它们很少深入这些边缘的复杂区域，除非执行上层世界的某些任务。境想到这便闪身拐入另一条隧道，避免执法机器人的误伤。境刚转过身却瞥见一道人影闪过转眼便扑进了境的怀里，境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啊”人影轻哼了一声，这时他才注意到趴在他身上的是刚才碰见的那个神秘的少女。少女愣了一下，境和少女离得极近，他盯着少女的眼睛，少女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惶恐，呼吸急迫，没等境说出话，少女就迅速撑地勉勉强强地站起，戴上兜帽准备离开，却被境拉住了手，“那些执法机器人是来找你的吧。”少女身体僵了一下，正要甩手跑开。
　　“你跑不过他们的，别回头，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