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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刚死了,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说过他是英勇无畏的漂泊者,现在他死了,死在监狱的高墙下,离自由一步之遥。
他说过他会像太阳一样照亮一方星系,现在他死了,高墙上的探照灯连他身下的鲜血都照的无比耀眼。
他说过他要带着好哥们一起离开,现在他死了,翻过高墙的只有一个人。
真是讽刺,无论哪一句话都化成了最反面的结果。
不过,他死前感觉自己像个掩护队友撤退的英雄。“既然出去了,就好好活着。”
然后前胸后背一个通亮的他,就稻草般的从墙头栽了回来,摔在赶来的狱警面前。
这个越境犯掉回来根本不值得庆贺,他送出去的那个人已然被接走了。
墙外空空荡荡,狱警们除了回来对着这具尸体撒气外,还在疯狂对着囚犯点名,排查出那个人。
第一声警笛鸣响时,囚犯们就醒了,在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更是开始狂欢,呼喊声伴随着各种敲盆摔碗声响彻整个监狱,庆贺着勇士的诞生。
100年来第一次有人越狱成功,撕碎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成果的完美神话。
仿佛反抗的火种已然撒下,他必然能在统治者的手中夺回人们的自由。
神通广大的付刚虽然倒下了,但是另一个人成功了。
付刚不是这个星球的人,他是越境被抓来的,他见过这个星球以外的世界,知道许多新宇宙的奇人异事。他乐于与大家分享漂泊时的故事,也乐于分享从监狱外面弄来奇奇怪怪的零食。大家都喜欢他。
狱警也喜欢他,不单是那些闻所未闻的故事和稀奇古怪的零食,还有他左右逢源的态度。狱警们很高兴有人和他们共鸣——对监狱长不满,对国家制度不满,对狱警们不满意的东西一样的不满。于是对于这个知心朋友私下里弄东西进来的小动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何况他们也能捞到好处。
……
现在想来全都是屁,一个外星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蹲着牢房。
眼前的尸体好像在嘲讽狱警,所有的花言巧语和阿谀奉承都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当全部排查最后锁定了逃跑的对象不是囚犯,而是狱警之后,喧闹的囚犯们更是放声高歌,嘲笑着铁门外无所适从的制服们。
有人越狱了,是个狱警。光明正大、来去自如的看守,居然会翻墙离开?还是以犯人为主导的翻墙——简直是台荒唐剧。
不管怎样,现在的旧人类族群可能面临着一个大灾难。
这并非虚言。
旧人类之所以叫旧人类是因为他们来自于旧宇宙。在新世界里立足,不与其他种族分享所掌握的知识是保持话语权的上上策。部分人觉得这一做法实在迂腐,便舍弃种族,转而成为拥抱新知识的“新人类”。
新人类离开了故土,无论是带来的知识,还是血液记忆都是残缺的,但即使这样依然让他们受益无穷,这无疑让其他势力更加觊觎旧人类。
在经历无数的滋扰之后旧人类开发了防御矩阵,阻止其他文明的自由来访,只留下官方访问通道用来外交,同时还限制了那些知识的学习途径,更进一步限制了所有人离开星球的自由。一切的一切不但是为了保护旧人类的优势,也是为了能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份话语权。
即使如此,外星势力依然虎视眈眈,他们相信只要搞到一个旧人类,就能从他的基因里提取出那些知识,似乎各种迹象已经表明这是旧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
国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短短半小时星球就进入了警戒状态,官方通道都暂时封闭了,防御矩阵也切换成了迎战状态,就连停留在这里外星访客们也被要求立刻接受检查。
整颗星球如临大敌。
如果付刚知道这个后果肯定会嘲笑一番,这实在是杯弓蛇影。他的同伙根本不从属于什么势力,只是一些四面八方的“流浪汉”罢了。
与此同时,在途返航的飞船中有一组飞行队显得十分碍眼。落后的外形以及褪色的涂装表明他们很穷、很寒酸。
在领头的飞船里,人们聚集在一起,遥望那个即使在太空也相当显眼的巨大监狱。
他们奇形怪状却都面色庄重,静听着广播里的悼词回荡在机舱中。
当哀悼结束后,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飞船上,只有一个旧人类原地抽烟。
“船长让你去他的舱室,有话对你说。”此时来了一个人,轻轻拍了拍着这个旧人类的肩膀,既是安慰又是指引。
旧人类只是点了点头,掐了烟便跟着走了。
即使是这组队伍里最大的飞船,它也并不豪华。和外壳一样,里面的设备仪器也是不知哪年的款式。驾驶员跟前的控制杆明显是“统合战争”时期的遗物,更加印证着一个事实——这个飞船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穿过灯光微弱的过道,经过各种款式的房门,在尽头立着的应该就是头领的房门了——这扇门工艺豪华,却比其他的房门更加格格不入,像是从哪个宫殿里撬下来的一样。
果不其然,领路的人叩响了房门,表明带到,在得到回应后,便留下了旧人类便回到岗位上去了。
推开房门首先看见的就是一张老旧的写字台,上面堆积着一叠又一叠小山一样的文件,一个虽然满脸皱纹却自然流露出威严气派的干瘪老头正坐在当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当四目相对时,旧人类才发现老头背后的墙上还挂着一杆老式激光枪,又是战争遗物。
正当手足无措之际,老头示意他把门后的椅子搬过来,要和他面对面交流。
“知道你值多少钱吗?”老头放下来手中的报告单打量着面前的人。
旧人类似乎并不关心,他伸手指了指老头台前的烟盒,示意要抽一根。
“一支目前最完备最先进的星际船队。”老头边递烟边戏谑道,“可惜这赏金我拿不了。”
看着的逃犯,老头继续道;“付刚在我们最危难的时候帮过我们。当时我说,有机会一定报答。”
“好久之后,他终于联系到我们说要越狱,要求帮忙接应。我们立刻着手准备了。”
“他没能活下来着实令人伤心,但我们好歹尽全力报答了他,也就不会难过太久。我的队伍里隔三差五死人,大家都习惯这种事情了,毕竟行业特殊。”
“现在他留给了我一个难题——你。我该怎么处理你?从道义来讲,换船队肯定是不行的。但是把你丢出去又不知道会便宜谁。你说怎么办?”老头也点了一根烟,皱眉道。
“我不知道。随便吧。”旧人类瘫坐在椅子里,两只脚随时可能架到桌子上。
老头叹了口气;“付刚豁出命也要送你出来,必有原因。我必须好好安置你才对得起他。你要振作起来,宇宙不给我们消沉的时间。先在我船队里待一阵子吧,我得好好想想。”
说完,老头按响了手边的电铃。不一会儿,先前领路的人就走了进来。
“给他安排个房间。”
旧人类并没有立刻起身,他猛抽一口后,踩灭烟头,慢慢道:“我说过我能送他出来,他偏偏要作秀,以为自己在演电影似的,死了怪他自己。”
老头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但眼前的烟雾遮住了旧人类的表情。
……
离开了船长房间,领路的则是安排他走进传送阵。“乡船长是重情义的人。他一直想报答付刚先生,如今也必当尽心尽力帮你。”
旧人类却从一脸认真的领路人那里上讨走了一包烟,不做言语。
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旧人类也没有与这个船队的人做什么接触,除了每天一次分发补给的时候。他要的固定,一包劣质烟一瓶劣质酒还有一份汉堡,拿完就径直回房间。
飞行组里的人们则是表以同情,觉得他颓废如此,还是受到了不小打击的缘故。
直到第二个星期的某一天,他惯例去拿补给,却被告知不允许拿酒,这让他立刻火冒三丈。
正当要拿工作人员撒气时,传令官过来说,明天要到野人港口,领队要他一起去看看,保持清醒好沟通。
旧人类于是多拿了一包烟,回房睡觉去了。
这个每天自闭的旧人类在其同类中也不过是个年轻人,正是青年看管囚犯。俗话说近墨者黑,混的时间长了也就抽烟喝酒的都会了,甚至也跟囚犯们嘻嘻哈哈。他只觉得这个新的环境颇为安静,不如那里热闹,似乎有些怀念那些老流氓们了。
第二天,他终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船长舱室。船长倒是很满意,夸赞他精神状态不错,并告诉他已经安排好了去处。
当其他的船员忙着搬运货物的时候,船长却领着伪装好了的旧人类开载具远离了港口。
“这里的是都我们捡到的孤儿,你以后就在这里安顿吧,我们不定期的会来做买卖,顺路给这里补给。穷人坑,贫民窟,谁也不知道你会藏在这里,只要你自己不说。”
在惯例寒暄几句之后,船长就回港口处理生意去了。
住在这里的人对旧人类进行了热情的招待,之后又继续往日的悠闲,就像平静的湖面在风吹过后又回复平静一般。
只在这里呆了半天之后他自己觉得不适应,感觉格格不入。倒不是因为长相,这里的人就像那队船上一样,什么种族都有,挺和睦的。
让他膈应的还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外人看来只有港口有人的星球上,小聚落与世隔绝。在充足的补给支持下,每天的生活也不过是像养老院一样散步吃饭、聊天喝茶。
这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虽然日复一日,但是安逸。无奈旧人类早就过腻了——监狱里每天的生活也是如此一目了然。
即使是变得温馨和睦,也不能改变其中枯燥的本质,甚至监狱里还好点,能偶尔看见不同帮派在打架,那时的自己还能上去劝架。。
他暗自叹气,循着来时的方向,摸回港口去了。
而聚落的人各自悠闲,都没及时注意到少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