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13

　　瑞贝阿卡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就回去了火星，途中她得了知当晚的“圣裁”：一、科学院的资源全部向1号工程集中，务必找到那个神秘的超光速信号。二、2号工程已经完成其使命，予以撤销。三、“瑞贝阿卡计划”可以进入“春蚕”阶段、开始“新人类”的培育工作，但同时还应努力解决“数量”问题。
　　瑞贝阿卡的离开其实也情非得以，项目开展到这一步，已经离成功不远，所以各方势力也加紧了追逼。地外的那些势力固然是要对这个项目除之而后快，帝国内部却也矛盾重重，她的“火独”身份成了最大的把柄！为了避过这阵风雨，罗院长决定让她先回去，项目暂由西科勒院长和韦一来处理。研究了半辈子“人”的瑞贝阿卡对人心也十分了解，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利用完，可以离开了！
　　送行时，该去不该去的人很多，就像欢送英雄归去，但真心实意盼望她再回来的恐怕寥寥无几。韦一的心里是痛苦的，但也不能显露点滴，他知道瑞贝阿卡的压力，地球无法让她皈依。如果他大胆表达了爱意，她要拒绝倒好，若是接受，他们要如何才能在一起？要生活在哪里，才会有不惊不扰的梦呓？无论是地球还是火星都不会有他们爱的巢穴，反而处处都是囚笼般的围篱！
　　火星上，迎接的阵势比地球上的送行有过之而无不及，连时任“副总统”都恭候在了“太空港”！一开始，瑞贝阿卡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没有人提起她为地球帝国工作的事情。待看到大街小巷“瑞贝阿卡为独立而投票”的宣传口号，她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那耀眼的（独立）“明星”——她的政治立场一贯清晰且坚定，又是拯救过人类的英雄——是非常好的宣传话题。
　　此时的“民调”结果也有利于“独立党”，支持者占到了火星总人口的七成。瑞贝阿卡的回归，更让这个数字一夜之间疯涨不少！她的父亲还借着她的名头早已去很多“独立集会”站台。但令父亲和“独立党”大跌眼镜的是，瑞贝阿卡在“总统府”前万人空巷的欢迎仪式上明确表态支持“反独党”！
　　“火独分子”们苦思冥想也不明白，早就听闻她在地球上还诸多“火独”主张，哪知她如今突然倒戈。实则她也不是不希望“火独”的梦想成真，但此时的她在政治上已经成熟——为了那“独立”的名义（韦一说的没错，火星已经独立快一个世纪了！），要那么多人为之牺牲了性命，固然是英勇就义、但又有何意义？将来把他们当英烈祭奠，也只是为了达成后人的政治目的！
　　此后的几天，瑞贝阿卡几乎出席了北云城的每一场“反独”集会，还改编了在地球时学的歌曲用以呼唤人性。最高峰时，“总统府”前有上千万人聚集在各条街道上高唱着这首歌：
　　政治纷争太累，人与人多点安慰
　　生活本就诸多追悔，万物也会凋零枯萎
　　地球人不是贼，太阳系里的都是同类
　　请不要再讲恩怨是非，喊独立不是无畏
　　反而，都成了政治傀儡
　　让我们都远离了所谓的民粹
　　让我们在文明的世界高飞
　　喔（请）别让我心碎
　　政治，真的可悲，那不对
　　就算独立，火星也不会更美
　　大家一起期待，和平万岁
　　问你啊我们是谁，难道不是同类？
　　权力使人迷醉，是权力使人迷醉！
　　欲望中的政客鼓吹，独立的路走到黑
　　这只会让我们疲惫，只会让我们后悔
　　多少生命就此无回
　　她的积极“站台”让“反独党”的支持率迅速追了上来，直逼六成、几乎与“独立党”平分秋色。但在她积极投入政治运动的时候，地球那边出现了诸多问题。西科勒院长虽然年岁不小但说服力不够——提出问题还行、解决问题的能力太差。这让具体负责“春蚕”工程的两位水星院长很不服气，项目进度缓慢。最终，她们决定先回水星休假，等瑞贝阿卡返回后才继续开展“春蚕”的培育计划（实际上，谁都知道火星人不会再把瑞贝阿卡放回来，所以她们只是要把这一阶段的研究成果带回水星而已）。英迪拉则在“数量”问题上走入了死胡同，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一筹莫展。但解决这些问题并非只有瑞贝阿卡可以，至始至终，罗院长只想要她手里的“指挥官抗体”而已！
　　最麻烦的还是吉瑞旺姆，他已经被“帝国情报院”确定为“间谍”。这件事说起来也很简单，隆景大荆院长知道他勇敢又胆小，所以随便吓唬下、他就同意来瑞贝阿卡身边“卧底”了。但在与这个团队的朝夕相处下，他的观念也在潜移默化中转变了，并没有把重要的研究成果泄漏出去，只是阶段性的提供一些信息。不过，毕竟他自己也承认了“间谍”身份，所以被送进了监狱。隆景大荆院长和火星对此虽然极力否认（因此也不予以营救），但“太阳系联盟”还是撤销了他的“观察员”身份。
　　隆景大荆在地球上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从科学院内部某位高官手里拿到了罗大南在月球“中央湾基地”指示手下利用“蛆人细菌”杀死西西福斯的证据——下命令的音频和负责动手的人证。这件事在“火星独立”投票前夕才通过媒体公布了出来，因此大家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地球人为何要杀死“西西福斯”。这也成了压垮“反独党”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片“复仇”和要求“杀人凶手”罗大南偿命的呼声中，投票以“独立党”的压倒性优势胜出！对此，瑞贝阿卡也无力回天！
　　幸好，地球的武力威胁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独立”选项后面有一个附带条件——必须经过“太阳系联盟”的认可。这让此事又变得玄妙莫测起来，地球帝国在一定层度上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比如对其他星球的资源出口。水星本身也资源匮乏，他那些科技优势“远水”解不了泰坦星、谷神星的“近渴”。生命的存在，“活着”是头等大事，生活水平、精神追求、科技享受都建立在“活着”的前提下。
　　因此，“火星独立”的议题提交“太阳系联盟”后除了水星支持外，其他星球都默不作声。水星联邦曾经试图逼迫金星帝国承认“火星独立”，但一方面完成“战后重建”的金星此时的军事实力和科技实力也不容小觑，另一方面他们也面对着“大城独立”的问题、如果承认“火星独立”那就势必要承认“大城独立”。最终，金星帝国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居然作出了战后第一次违背水星联邦的决定——不承认“火星独立”。
　　金星的表态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首先是谷神星附议了金星的“反对独立决定”，泰坦星原本也想附议但迫于水星压力选择了“弃权”。如此，在现有的“太阳系联盟”内，地球和金星的2票大于水星的1票，看上去“火星独立”已经失败。但水星却还另有手段，他们一方面加大鼓动月球独立的力度、另一方面积极推动“太阳系联盟”吸收其他正在开发中的卫星和小行星成为正式成员（这些“拓荒队”基本上都是水星人）。最终，“木卫二拓荒区”和“木卫三矿区”被吸收进了“太阳系联盟”，投票结果持平。
　　地球帝国不是没有想过“军事收复”，其星际舰队也早已“箭在弦上”！金星帝国表态后他们曾一度准备出发，但水星的第六代“星际战舰”以1.5倍于地球舰队的速度开赴了火星，并大力加强了火星舰队的装备。一支“全水星化”的火星武装加上不断往火星集结的全星系最强战舰让地球帝国迟疑了。这一迟疑就错失了最好的“开战”时机——“太阳系联盟”决定暂时接管火星，金星则纠集泰坦星和谷神星组建了“太阳系联合舰队”充当“星际警察”维护“太阳系联盟”的权利。
　　“太阳系联盟”实际上也是“自成一国”的，虽然没有自己的军队，但整个“星际空间站”都是他们的。这个所谓空间站其实是一个大型“太空城”，“工作人员”多达三四万。关键是，它是地球人最早的太空“殖民地”，位置就在地球头顶，几乎是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柄！
　　细细分析此时各方的军事实力，地球帝国不是不可以一战，其“星际战舰”在速度和武器装备上虽然与水星存在着代差，但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大小“星舰”多达5683艘（其中包括7艘“超级战舰”）。水星在“蛆人危机”中损失不小，此时能凑出来的新一代“星舰”不足1000艘，其他3000多艘都是拿次一代的老舰（与地球舰队的“星舰”同代）充数的。火星方面虽然获得了水星最新下线的一批100艘“星舰”，但适应性训练都没有开始，几乎不具备战斗力。他们自己的舰队虽然通过二三十年的建设具备了一定规模，但都是“水星”退役的装备，大多数比地球舰队还差一代，总数也不到1000艘。
　　就地球和水星（含火星）双方的实力而言几乎奇虎相当，能够让这个天枰倾斜的就只有金星主导的这支“太阳系联合舰队”了。金星舰队的“星舰”总数是3605艘，其中595艘是在“蛆人危机”前向水星购买的“第六代”，他们调拨了其中的350艘加入“太阳系联合舰队”。泰坦星实际上并没有重建起自己的舰队，派出来的两艘从飞船到船员都是水星的。谷神星从其1558艘的舰队中派出了500艘加入，但基本上都是“地球共和”时代的老舰。
　　据“星际媒体”分析，此事久拖对地球帝国是不利的，因为水星正在开足马力抢修被“蛆人”破坏的另外1000多艘“六代星舰”！而且，他们不仅正在火星上建设地面基地还重新启用了谷神星和泰坦星的老基地。另外，水星步兵团在金星一直驻扎着一支强大的地面部队。这样一来，水星人基本上对地球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开战时间越晚，地球越有可能被置于死地！除非，他们允许“火星独立”！
　　但从所有地球官员的表态看，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火星独立的！那为何还按兵不动呢？（旁观的都不嫌事大，巴不得早点打起来！）是不是在等什么机会？等什么呢？最有可能的是在等金星帝国对水星人反戈一击，因为此时的金星帝国已经具备挑战水星霸主地位的实力，若有地球人助一臂之力，大事可成！但是，水星人对此并不担心也是有原因的——地球人与金星人的仇恨太深了，绝对不可能合作。除此之外，地球人在这个星系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指望的力量了。难道是等待星系外的......外星人？
　　近两年，地球人已经把“外星人”这个童话故事讲成了寓言故事，几乎没有人再会相信他们喊的“狼来了”。哪怕这次搬出了超光速的“超级文明”，所以想要靠“战略忽悠”打消火星的“独立”念头那真的是天方夜谭！还有，听说有一个“瑞贝阿卡计划”，要把地球人送到遥远的其他星系去，大有“老子不在太阳系玩了”的意思。但是，如此庞大的“移民”计划，地球的轨道上应该停满了大型运输飞船才对！所以，“瑞贝阿卡计划”应该也是个用来“忽悠”的骗局。而且，传言瑞贝阿卡本人因反对“独立”和曾经为地球帝国作出过“敏感”贡献，已经被火星当局禁足在家里！并且，还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投票结束后的第15天，韦一终于通过火星“国家”科学院的私人关系联系上了正被“软禁”在父母家的瑞贝阿卡。他把“瑞贝阿卡计划”的最新进展作了详细报告：
　　我在改造“泡泡”的过程中还研制了一个小型的舰载“制泡器”，这样的话，每一个“蚕茧”里就只有一个脱了水的压缩饼干大小的“新人类”胚胎。等到达“女娲星”完成注水后，在播撒的同时给每个“蚕”吹一个足够其长大到3岁用的“泡泡”。如此，投放的“数量”估计可以扩大一千倍！不过，按这个计划就需要一位“保姆”同行，在播撒的时候“吹泡泡”。这对第三个问题（延续文明）也是有帮助的，那位“保姆”可以成为所有“蚕”的“老祖母”、带领他们建立文明。另外，为了带上“保姆”，就要拆下“地厅”系统的“副本”、换上人类驾驶员。经过计算，服务舱里可以放置2个“冬眠舱”，再多不是空间不够、而是能源不够，毕竟这艘飞船要飞13000年之久！
　　“2个冬眠舱？”瑞贝阿卡完整“消化”这个经过韦一调整的计划后问，“一个给‘保姆’，另一个给驾驶员？但要一万三千年呢！”
　　“对，所以有两名驾驶员！第一个负责把飞船开出去太阳系，飞过那个‘柯伊伯带’外的‘日光层’——它是太阳发出的光与来自宇宙中其他地方光线的交汇处，在那里，太阳风减速并且变得混乱不堪，而来自宇宙中其他地方的辐射光线与太阳光互相抵消、碰撞，这段航程最好有人在场。之后的飞行相对安全，交给飞船主机控制就好。但需要第二名驾驶员每隔一段时间醒来一次，纠正主机可能产生的数据偏差和维修船体可能遭遇太空碎片撞击的轻微损伤（陨石什么的反而不怕，主机有自动规避系统，真要迎头撞上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是一个很天才的办法，谢谢你，韦一。”瑞贝阿卡高兴地对全息投影上那个熟悉脸庞说，“你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只差‘地面培育’了！”
　　“那个......完整培育三年可能没有这个时间了。帝国高层开战意志坚决，恐怕战事一起，所有的太空飞船都将为战争服务。我们要赶在那之前出发！”韦一愁眉不展地说，“对了，我这次联系你一方面是为了告知你这个计划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来向你道别的。”
　　“道别？”瑞贝阿卡似乎感知到了他后面要说的话，但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需要韦一亲口对她说。
　　“我申请了当第一阶段‘领航员’，已经获得刘博文院长的同意。”韦一喜忧参半地说，“哦，对了，老师因为‘谋杀’西西福斯一事已经被解职了。”
　　瑞贝阿卡听到这里两行热泪立刻夺眶而出，梗咽之中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在乎罗院长的官运如何，虽然他操作“远方”工程是真的一心为了帝国甚至为了全人类。她伤心的是韦一居然要踏上那寂寞的深空之旅，一个人在宇宙中度过余生，他现在才不到37岁！
　　“通讯时间到了，瑞贝阿卡，那个.......”韦一看着哭成泪人的心爱之人欲言又止道。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想珍惜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世界找到的“她”。但要如何才能把那个深埋心底的秘密说出口，告诉她自己其实并不是“韦一”！
　　瑞贝阿卡还是无法说出话来，但她在等他说出来，说出她等了很久的话语。
　　“瑞贝阿卡......”韦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了想后抬起头，用噙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她说，“谢谢你！”
　　眼看通讯就要结束了，信号开始模糊，瑞贝阿卡大叫出来：“韦一，我喜欢你！”
　　投影中的韦一眉毛刚高挑了下就消失了。
　　空旷的房间里，瑞贝阿卡的哭泣声久久地回荡着......
　　她不知道的是，母亲正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只是，她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