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5

　　帝国科学院的圆柱体大楼高达一千多米，地上有200层、地下还有15层。这栋建筑就像“一炷香”似的耸立在大皇宫前方约三公里处。
　　从第160层开始往上的40层都是新成立的“远方”项目专用区域，瑞贝阿卡此时正站在第180层会议室的窗边俯瞰着如同拼图般平坦而渺小的大皇宫。韦一看着她依靠在窗边，好像看见了阳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瑞贝阿卡这道阳光已经照遍了他心里每一个潮湿的角落。
　　“喝口茶吧，去去寒。”韦一递过去一杯热茶说，“那些大人物从来都不守时，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
　　“谢谢！”瑞贝阿卡接过杯子看了眼韦一说，“真不敢想象，一千多年前的皇宫居然保存得这么好。而且，绕了一大圈后又从全球最著名的景点之一变成了帝国的皇宫！”
　　“这还要感谢金星人以地球文明的继承者自居，所以在使用‘太阳炮’时没有烧毁这里。”韦一也感叹道。
　　“我在想的是......这种体制的演变很像另一种‘文明屏障’。”瑞贝阿卡语调悠扬地说，“奴隶制、帝制、共和制、帝制、奴隶制......，人类社会似乎就在这几个制度里轮回。”
　　“在诸多的‘文明屏障’中，你说的这种‘制度屏障’恐怕是人类最难逾越的！”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瑞贝阿卡闻声回头看去，只见罗院长带着十几个形形色色的人进来了。“老师！”韦一招呼着快步上去给他们倒热水。
　　与院长一起进来的除了昨天迎接过瑞贝阿卡的那几个人外还多了好几位老者，他们每一个都神采奕奕、像老神仙一样，但落座时都坐去了边上。罗院长的下属们则分坐在会议桌两旁，似乎各个都在这栋楼里有着一席之地。瑞贝阿卡被安排在院长的左手边，韦一则坐在她后面。
　　瑞贝阿卡觉得，虽然那些“老神仙”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气场都非常强大，桌上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为了他们才正襟危坐。果然，罗院长在讲话前还特地看向了他们中的一个，那人点了下头后，他才开场：“各位，这是‘远方工程’的第一次正式会议。此前，我们在各种场合都进行过大小不下数百场的讨论会，甚至还在御前会议中商议过，才有了今天项目的正式启动。
　　“刚才我们进来时，想必大家也都听到了瑞贝阿卡博士的感慨，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说到这里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瑞贝阿卡，然后说，“这个工程的目的就是要突破‘制度屏障’，当然，我们统称为‘文明屏障’。在此前的会议上，有些臣工曾经怀疑过，这个项目为何要让科学院来主导，不是应该有行政院或者军事院来负责吗？因为从表面上看，这件事的政治意义和军事价值更大。但是，通盘考虑后，皇帝陛下最终还是决定把重担交给了我们！”
　　瑞贝阿卡觉得罗院长的手腕其实不下于他口中的那些政治家和军事家。“蛆人危机”时，受灾人口上百亿，波及整个月球和大半个地球，在他的力挽狂澜下居然没有一起“社会失控”事件。虽然韦一的“泡泡”让大家安心很多，但人是要吃饭和生活的，秩序的维持和物资的配给才是大问题。而最难熬的其实是时光——不能工作最大的影响不是经济的倒退和生活水平的下降，而是人们将无以对抗岁月的漫长。
　　那可是三年多的时间啊，每一个地球人都生活在“泡泡”里，吃饭甚至上厕所都要到指定的地点统一“解决”。这样严酷的管理制度下，这个社会居然没有崩溃！星际媒体都将这一奇迹归功于“帝制”的强效管理，但瑞贝阿卡知道，这都是罗院长的功劳——没有他的雷厉风行和变化多端（诡计多端）的“神通”手段，地球帝国早已被怨气冲天的民众们推翻，皇帝陛下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高坐在庙堂之上？
　　“大家知道，帝国在这道‘文明屏障’下的处境不是很好，几乎是四面楚歌。”罗院长还在作着开场，“这个境况正表现出了‘屏障’的强大，如果一直任由其存在，人类将会在不断地自我消耗中灭亡！比如刚刚过去的‘蛆人危机’、还有当年金星帝国入侵地球！往未来看，水星联邦试图称霸太阳系、‘一统江湖’，必将制造下一场人类灾难！细看人类文明自有制度以来的三千多年，这样的循坏在历史上不断重演，何时停止过？以前是春秋五霸、现在是水星一霸，本质上没有区别——人类不是在战争中就是在准备战争中！
　　“从星际战略的角度讲，大家可以把‘远方工程’看成是一次政治博弈，目的是把来自水星的压力像打太极拳一样四两拨千斤地转移出去。但如果这件事仅止于此，那就真的只是一个政治把戏，人类还是在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里玩着‘大逃杀’而已。因此，帝国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实施这个工程，把人类带出‘同类相残’的怪圈，跨越‘文明屏障’的藩篱！
　　“关于这个工程的计划和想法，我在昨天早些时候已经跟‘星际社会’公布过了，也向‘太阳系联盟’提交了备案。我们的态度是开放的，欢迎任何星球上的任何人参与！为此，还特地开放了月谷基地——这个工程的前期研究就是在那里进行的。此前的‘蛆人危机’，很多‘外星媒体’都说是因为月谷基地的‘生命武器’泄漏而引发了灾难。因此，就让他们去看看，我们在那里做的事都是为了造福人类！
　　“但是，‘星际社会’在水星联邦的主导下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他们希望大家还是把目光从太阳系外拉回来，关注太阳系内所谓的‘人类内部矛盾’。所以，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召开了这次会议，布置具体工作。也就是说，人类跨越‘文明屏障’的重担将由地球帝国一力承担！
　　“这个计划共分三个部分，1号工程为‘远望’项目，由科学院天体物理部刘博文部长负责，旨在扩大搜寻地外文明的范围、加大搜寻的力度，并及时向‘星际’社会公布！注意，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信息也要！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人类‘作死’就作死在没有外患必有内忧！既然他们觉得太平日子过得太无聊，一定要把同类当对手、非要把我们置之死地而后快，那就找些真正的‘敌人’给他们！”
　　坐在瑞贝阿卡对面的一位斯文男人点点头说了声：“好的，院长。”他看上去50岁左右的年纪，从进来后就一直戴着眼镜，瑞贝阿卡不知道他的眼镜是不是跟韦一的那副一样。但他总是不停打量自己，这让她很不高兴！
　　“2号工程为‘远处’项目，由科学院宇宙空间科学部张梓人部长负责，目的是找到太阳系外最适合人类居住的类地行星，并且作好环境改造的相应计划。人类不能老趴在太阳系搞‘窝里斗’，要经常走出去看看，才能想起来宇宙有多大，没必要老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小行星资源打架！”
　　瑞贝阿卡左手边年纪比她稍大些的中年女士听完后说：“好的，老师。”
　　“1号工程的基础条件不是很好，人类已经找了几百年‘地外文明’，毫无收获。那些纷繁的‘宇宙信息’只能用来缓解下当前迫在眉睫的星际矛盾，为其他工程的实施争取时间。除非真的出现了‘来自太阳系外的入侵’，可是，但愿那不要发生！大家都知道，‘被找到’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当然，实在不行，你们‘胡编乱造’一些也不是不可以，这算‘战略忽悠’！”
　　听到这里，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笑声。
　　“2号工程方面，迄今为止发现的类地行星不下几百颗，真正适合的却几乎没有。但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环境改造’不仅需要大型的太空机械和飞船，还需要时间——人类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漫长的星际旅行，最近的也要四五百年才能到。而且，太阳系周边的类地行星条件都不太好，且不说改造的设备是否有这个运力可以送到，光改造的时间又要好几百年。人类是一个心急的物种（寿命太短），等不起啊！况且，当下的政治形势也不允许！所以，希望你们能拿出创造性的解决方案，把这个时间大大提前！三五年内能出发的最好！”
　　瑞贝阿卡骨子里的“政治偏见”不用多说，顽固的时候，她比谁都讨厌地球帝国。但这个突破“文明屏障”的计划让她陡然清醒。哪怕受父亲的影响很深，对地球帝国施加在火星人身上的恐怖气氛（军事统一）也铭记在心，但她认为走出太阳系为人类文明寻找出路这件事是无私的，不分哪个星球哪个主义。甚至，她为一个还在复苏中的帝国愿意把前途都押在这条全人类的“出路”上而激动不已。
　　实际上，她不想再为什么“生命奇迹”而担当，但她的善良又不能再眼见一场太阳系里的离殇，更何况很有可能又是人为的灾难——争霸战争！身处天天高喊“独立”的火星，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人类离擦枪走火已经不远。
　　有时候真的很难想象，同样是人类，为何要因为一些所谓的“理念”形成各自的阵营，然后把对方判定成“异类”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难道就因为不同的体制？还是因为不同的政治利益？
　　这一切看似不可调和、你死我活的背后实际上还是“人”在作祟。“人类”这个群体有时（大多数时候）就是这么傻，很容易被某些唯利是图的个体所利用。这种愚蠢最低的表现形式是群体性地为“个体”的利益工作，最强烈的表现是群体为了保护“个体”的权力而杀戮别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