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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地球大气层里的“灵魂元素”唤醒了他们原本疏离的心灵，让彼此再次成为各自眼中的风景。那些恍若隔世的模糊年华，似乎正在记忆里依次重现，只是这容颜似乎已经被替换得难以分辨。
更换的又何止是彼此熟悉的脸，还有那错开了的岁月。前半生也许艰辛又艰险，回首却也只在一瞬间。下半生指望春暖花开，就此不再相欠。说起来，这牵肠挂肚的思念、剪不断理还乱的缘都是自己的甘愿。
既然决定相恋，就不要计较付出，只有今生欠下了账，来生才能相见。只有真正相爱过的两个人才能体会那交汇的指尖轻抚过琴弦、弹出爱的缠绵。
“跟我说说地球的女人吧。”瑞贝阿卡说。说出口后她又觉得自己太突兀，怎会问这样没头没尾的问题。
“这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女人啊。”韦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难道女人去了‘外层空间’变得不一样了？”还好，他是个木讷的科学家。
“那倒并没有太大变化，特别是火星上的女生。”瑞贝阿卡说，“但水星女生变化很大，那里的人类变化都很大。”
“变得怎样了？”韦一好奇地问，“我听说他们的长相在这一百年里又出现了很多变化，是什么样？”
“我也只去过两次。”瑞贝阿卡说，“他们的身体上已经只有很少的毛发了，头颅都变得很大，手指变得又细又长！”
“是基因改造吗？”韦一问。
“最初殖民时的确做过一些适应那里环境的基因改良，而且都是显性基因、很容易遗传。但那之后的变化，特别是近一百年里的变化都是自然发生的。”瑞贝阿卡回答。
“相对于这些人类已经非常熟悉的行星，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恐怕就是灾难了。”韦一说这话时似乎眼前是满目离殇。
“是的，而且，水星是最像地球的一个。”瑞贝阿卡绘声绘色地说，“它外表看上去很像你们熟悉的月球，但内部却更像地球，有地壳、地幔、地核！”
“有机会一定要去水星看看！”韦一说着目光从他熟悉的城市移向了暗灰色的天空、满眼忧伤。
“一定有机会的！”瑞贝阿卡兴致盎然地说，“水星已经逐步对地球人开放了，好像还在地球设立了旅游和移民办事处。”
“是的，但条件非常苛刻，而且船票贵得离谱。”韦一说，“水星人把他们的近地轨道列为‘主权空间’，只允许自己的飞船进出，当然可以随意定价。理论上，这是严重违反星际法庭《外层空间条约》‘自由进出’规定的！”
“这件事实际上是大势所趋，听说金星和谷神星也要这样做了。”瑞贝阿卡笑笑说，“这就像地球大分裂时期的领海概念一样，《外层空间条约》的开放原则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保障民用飞船进出近地轨道的相关规定写进《星际条约》。”
“水星这一手其实很聪明，他们有着最大的轨道偏心率，从战略上来讲，以后划定太空‘领海’的话无疑他们的‘海岸线’是最长的。”韦一看着瑞贝阿卡不明所以的眼神说，“其实，我们对火星的需求也是出于战略考虑，一旦放手火星独立，那么地球就会失去战略纵深。也就是说，假使水星和金星对地球发起入侵、火星又从后面夹击的话，我们将退无可退！”
韦一不经意间也透露出了地球的“战略窗口期”——趁水星还没从“蛆人危机”中缓过神来，赶紧把该办的事办了。只是，瑞贝阿卡不知道这该办的事里，有没有要把火星的“军事统一”算进去。
“这有什么不好吗？”瑞贝阿卡佯装不解地问，“水星有着全星系最好的科技和最强的经济实力，如果能与他们结盟从而得到那些科技岂不是更好？”
“金星在战后被水星人控制过一段时间、至今还有水星的军队驻扎在金星上，但他们似乎也没有得到多少水星的科技呢！地球人有句老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韦一说。
“那也没关系，独立自主最重要！”瑞贝阿卡眨巴着眼睛用可爱的语气说。
“恐怕这种‘自主’会非常短暂......”韦一叹口气说，“一旦水星坐大，必定会向唯一能挑战他霸主地位的地球发动攻击。金星和火星、甚至谷神星都帮助他们入侵地球的话，那么地球帝国一定会覆灭、变成水星的殖民地或者附属星球。之后，水星不仅会向整个星系索要各种资源、还会要土地——就像他们眼下打着‘重建’旗号正在对泰坦星做的！也就是说，最终他们会建立一个统一的太阳系帝国！”
“我们火星人好像都并不排斥这个结果呢！”瑞贝阿卡楚楚可怜地说，“相对于被地球统一，我们宁愿选择被水星‘统一’呢。”
“为何？”韦一纳闷地问。
“因为你们是帝国，而他们是联邦，会给我们更多的自由！”瑞贝阿卡回答。
“你没听明白我说的吗？”韦一有点急了，“水星最终会建立起一个‘太阳系帝国’！只有星系里存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邦联才有可能存在，形成某种所谓的体制优势。但是，一旦水星成为太阳系中的最强星，帝制甚至奴隶制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纵观人类历史，有哪个国家拥有了这样的绝对优势之后不把自己放到支配地位的？很难想象，水星人拥有了控制全星系的能力后还会坚持松散的联邦制。”
“会的！”瑞贝阿卡调皮地笑笑说，“再说，地球上不是有句古话，叫‘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韦一感觉自己的长篇大论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似的无力。
“是不是到了？”瑞贝阿卡看着车窗外高耸入云的圆柱体建筑问。飞行车此时正在缓慢靠近圆柱体无数降落平台中的一个。那里已经有好几个穿着和韦一同款褐色长袍的人在等待了，其中有一位气宇轩昂的老者正是罗大南院长。但是，才半年不见，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瑞贝阿卡看看罗院长再看看韦一，忍不住笑了起来。被她搞得一头雾水的韦一莫名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在想象你老了以后会不会和他一样。”瑞贝阿卡说着笑出声来，“你应该知道，火星的男人们都已经长不出胡子来了。所以，我看到你们的胡子就感觉很有趣。”
“哦，没关系，您尽管研究好了。”韦一尴尬地笑笑说。车门翻开后他先下车给瑞贝阿卡扶住了门框顶，并伸出另一只手去搀扶她。
“说真的，火星好像真的没有‘男人’了。”瑞贝阿卡把自己纤细的小手放到韦一宽大厚实的手里后说。韦一觉得她的手好温暖、也很柔软，和地球女生冰冷、坚硬的皮肤完全不同。在那两手紧握的一刻，他们的指尖好像滑过了千年的光，恰似前生的缘分今生来偿。
韦一看着瑞贝阿卡的脸庞，那几世以来的擦肩而过，谁曾遗忘？瑞贝阿卡看着韦一的眼睛，她知道只有用尽了所有哀伤，才有这眼里的无限凄凉。她又何尝没有那些沉重的心情，但那无法讲述的欢喜和苍凉，又要如何描摹给他？
“你好，瑞贝阿卡。”白发老头远远地打招呼道。
“您好，罗院长！”瑞贝阿卡快步走上去向老者鞠躬道。
“还是火星的礼仪教得好！”罗院长对左右啧啧称赞道。
“家父要我代他向您问好！”瑞贝阿卡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笑容说。
“哦？瑞贝西城教授居然还记得老朽？”罗院长感叹道，“那个老顽固啊，我邀请了他多少次，他就是不肯踏足地球！”
“家父就是有这个怪毛病，对地球帝国的偏见很大。”瑞贝阿卡附和道。
“他那何止是对地球帝国有偏见，他是对所有地球人都有偏见！我在他那里访学时，也没少受过他的鄙视。”罗院长愤愤道，“还好，他的闺女识大体，有为全人类福祉而奋斗的牺牲精神和大格局！”
“谢谢院长。”瑞贝阿卡不好意思地说，“但我受家父影响还是很大的，在政治立场上也是个坚定的‘火独’主义者。”
当她说完这些后，现场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在场的所有人都矗立在原地好似一尊尊雕像。
“外面冷，我们进屋里去讲吧。”韦一眼见大家的尴尬样赶忙招呼大家进去。
罗院长一声不吭地拂身而去，其他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只剩下韦一陪着瑞贝阿卡往里走。朦胧的夕阳下，他俩的背影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