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拾玖 小儿拳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陆清儿虽然能理解这段劝学的小记，但是仍然背得磕磕巴巴的，可是在辛先生考较后，很是宽容地认可了陆清儿的努力，甚至带有安慰性质地拍了拍陆清儿的头，对两人投以欣慰的眼光。
　　当然，他眼光中的赞赏大多是落在吴阪的身上，吴阪却稍微垂着头避开了辛先生的视线，拉起陆清儿的手赶紧走出屋子。
　　毕竟他听到陆清儿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一肚子饿陆清儿心情就差。吴阪虽然不怕陆清儿叽叽喳喳问问题，但是最怕看到她哭了。
　　不过吴阪走出学堂的时候吴阪瞥了两眼，陆清儿脸上羞红中带着抹笑意，并没有跟平时那样，饿了肚子就臭着一张小脸。
　　“你有些开心？”
　　“嗯，先生表扬了清儿……而且是真得很专注地表扬了清儿，跟爹平时那样‘好好好’的态度不一样！跟吴阪哥哥表扬清儿时的糊弄也不一样。”
　　吴阪的眼角跳了跳，他是真没想到，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陆清儿居然这么敏感，对于别人对她的态度，竟然琢磨得这么清楚，他本来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小丫头呢。
　　陆清儿晃着吴阪的手，没有注意到吴阪怪异的神情，那圆嘟嘟的小脸上笑容更明媚了：“虽然被爹和吴阪哥哥表扬的时候我也很开心，但是先生的表扬，让清儿觉得……嗯，很有价值。”
　　吴阪跟陆清儿说着闲话，往后院餐厅的方向走去，但是走到那用餐的小楼外时，迎面走来了几个学生，刚刚好将两人前进的道路堵了个严实。
　　吴阪连眉毛都没有皱，只是摆出了自己惯有的谦和笑容：“麻烦各位让一让，大家都是同窗，在这里弄得太难看惹辛先生生气就不好了。”
　　为首的就是当时在课上被点名的胡财，他似乎跟身旁另外几个学生颇为熟悉，他们也是最早背完书就走出学堂的几人。胡财冲另外几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好几个人都围了上来，吴阪下意识将陆清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但是并没有太多担忧，书院不让带家丁或者护卫进学堂，这些瘦胳膊瘦腿的小孩子一看就没练过武，肯定连天天玩兵器的陆清儿都打不过。
　　胡财往前两步：“嘁，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怕那个远海大胡子？穷人家的白丁就是没见识，连那种臭蛮胡子都怕！”
　　吴阪脸上淡漠的神色还没有变化，被他牵着手的陆清儿忽然不乐意了，尖声叫了起来：“你们背书背得快又能怎么样！你们看过书却没像吴阪哥哥这样能教于人，那说明你们才是知其字而不知其意的蠢货，凭什么诋毁辛老师！”
　　吴阪诧异地回头瞥了陆清儿一眼，她今天这句话虽然是拿来讽人的，但是话中意思却抓得很稳，这可是之前辛老师说过的话，清儿居然还能现学现卖啊？
　　陆清儿拽着吴阪的手突然松开了，她上前两步，怒冲冲地站到了胡财的跟前。胡财这才发现，这个之前躲在椅子上时看着怯生生的小女孩，一站起来竟然比他还高大半个头。
　　天天习武锻炼，陆清儿本来发育得就比同龄人好，更何况胡财还要比她小两岁。只是吴阪在旁总牵着她，再加上她孩子气的言谈和外貌跟吴阪一对比，让她立刻显得没那么起眼了。
　　陆清儿的小脸上，那双凶恶的眼睛让胡财开始心虚起来：“一看你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没大没小没教养的都不懂尊卑！”
　　陆清儿又尖叫一声：“吴阪哥哥说了！谁在书院里欺负我，我一拳过去比什么都强！”
　　说罢，她真的就一拳打了过去！
　　这一拳没有任何套路，就是最基本的直拳，正中胡财的左眼，然后又是一甩手，女孩白嫩的指节狠狠敲在胡财的鼻梁上。
　　场中唯一能拦下陆清儿的人，正抱着胳膊在看戏。准备在陆清儿有麻烦的时候再出手。
　　但吴阪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他听完陆清儿的话越想越不对劲，怎么觉着清儿是打算甩锅给他的意思？
　　胡财直接被揍了，让旁边另外几个学员看得傻了眼，他们确实是富贾之家，但平时上街当纨绔可都带着家丁当打手啊，哪会像今天这样单独出来？结果那个看上去纤腰黄毛的穷丫头，居然无视自己等人的背景，冲上来就是两拳！
　　胡财也是被陆清儿打得愣了神，捂着自己的鼻子在原地呆愣了好几秒，然后便觉得手下一热，他这才惊叫起来，发现鼻血已经流了满脸，胡财这一张嘴都滴到他舌头上去了，满口都是咸腥味。
　　“你、你居然敢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
　　吴阪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句台词真是古老又耳熟啊，难不成这位富家少爷也是穿越过来的？
　　陆清儿一开始打人了，她骨子里蛮横的骄傲便涌了出来，反正打了打了，她也不再怕了，更加凶狠地呲着牙：“现在你知不足了没！姑娘告诉你，今天就是替你爹教训你了！”
　　接着她又扬起了拳头，吓得胡财一蹦跳出了好几步外：“你等着！你俩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然后他一扭头，往走廊另一侧的拐角跑去，那几个跟他一同来的男孩子跟在后头，一溜烟全蹿走了，生怕自己也被这个刁丫头来上两拳。
　　胡财放声哭嚎的声音隔着好几米的走廊都传了过来，清晰可闻：“呜哇！大公子！大公子啊——小财被打了啊！你要帮小财出这口恶气啊呜呜呜——”
　　陆清儿似乎觉得没打过瘾，在原地蹦了蹦，高喊道：“尽管哭！哭鼻子去！你个没出息的蠢货！”
　　吴阪揉了揉陆清儿的脑袋：“好了，人都走了，你就别在这里骂人了，不雅观。”
　　“清儿还是很厉害的！”陆清儿昂起头，活脱脱一个得胜将军的傲气样。
　　“那是，清儿当然厉害了。不过你往鼻梁上打这一招，到底是跟谁学的？你爹可不是走这么缺德的路子。”
　　陆清儿吐了吐舌头：“齐叔叔教的，说是你要欺负我，我就可以打你鼻子，他特赦的。”
　　吴阪的眼角抽了抽：“唔……成吧，谢谢陆女侠的不揍之恩。”
　　“我知道齐叔叔是在逗我啦，你是我哥，我哪里敢打你……再说了，我打不过你啊！”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
　　陆清儿憨厚一笑：“嘿嘿，吴阪哥哥走吧，我肚子好饿了，咱们赶紧去吃顿好的。”
　　吴阪拍了拍胸口的小钱袋，里面装着两人很多天的午饭钱，本来陆昌劲是想让两人自己带东西来书院，但是在齐靖的赞助下，他最终同意让两人在书院多吃些好的，只是这钱必须都由吴阪来保管。
　　其中深意嘛，自然是怕陆清儿拿了钱在外面胡乱买东西。
　　餐厅里的人并不是特别多，好几楼的位置也十分宽敞，与那天报名时自行前往厨房选单不同，吴阪带着陆清儿在门口的时候便选好了菜品，领到了一个小牌子，然后两人才上楼找位置去。
　　菜上得很快，有道清炒莴笋都凉了，吴阪猜测都是事先备好的，不过看陆清儿吃得很开心的样子，他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吃饱后的陆清儿，心情越发好了，开始哼着吴阪没听过的小曲，当吴阪用完餐后，她便拖着吴阪要早些回去学堂，看看辛老师有没有其他东西要布置下来。
　　但是两人刚刚走出用餐的小楼时，便被几个人堵在了院子里，胡财自然在其中，不过为首的却是个锦衣绣袍的俊逸少年，眉毛高挑显出一股子桀骜，约摸着岁数比陆清儿大少许。但是吸引吴阪的却是俊逸少年身后的灰衫少年，他虽然看上去跟吴阪一样是十四五岁的个头与身形，但是眉宇间的淡漠中仍有几分稚气，灰衫少年垂首揽袖静默着立在俊逸少年身后半步的地方，但是那双半阖的眸子中却隐隐有狠厉透出，让人心生一抹寒意。
　　吴阪顿时警惕起来，这个灰衫少年给他的感觉太过危险，与曾经见过的那位老先生不同，那已经到了吴阪看不透的境界，但是于现在的吴阪而言，这个灰衫少年就像是半出鞘的宝剑，身上的锋芒气势根本收敛不住。
　　虽然他看上去像是个温和如玉的君子，但吴阪一眼便知那是某种惯用的伪装，就跟吴阪自己常露出的谦和笑容一模一样。
　　陆清儿倒是毫无察觉，只是盯着胡财脸上没擦干净的鼻血，露出很恶意的笑脸：“手下败将又来啦？来干嘛？挨揍的吗？”
　　胡财臊得耳根都红了，他的右眼已经肿了起来，只能瞪大了左眼指着陆清儿怒吼：“你个死穷鬼别得意！知道这致远书院谁家的嘛！？大公子肯定会替我讨公道的！”
　　站在最前面的俊逸少年一甩手，打开了握在掌间的折扇，很是风流地扇起来，将自己的刘海吹得乱飞：“不是我说，小财你就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打得如此凄凉？也太丢人了吧？”
　　胡财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大公子！”
　　被称作“大公子”的俊逸少年摇了摇头：“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蠢的小弟呢，没办法，谁让你当我是大哥……喂，小丫头，你现在过来赔礼道歉还来得及哈？”
　　这个少年说话的方式也满是纨绔气息，让吴阪皱了皱眉，他将刚想破口大骂的陆清儿拽到了自己身后，不为别的，主要是吴阪注意到那灰衣少年上前了一步。
　　灰衣少年的眉毛抖了抖，那一直毫无波澜的目光转向了吴阪。
　　场中一群孩子忽然都感到背后升起一阵寒意，仿佛有种阴冷的风吹上了他们的后颈，令他们的身体都僵硬起来。
　　俊逸少年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前一步的灰衣少年，目光也随着他落到吴阪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