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拾柒 致远学

　　陆清儿在怕什么，吴阪心里有个模糊的感觉，他也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所以打算在日后多对那位老先生留心，至少在这座书院里，对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敌意，只是镇镇场子罢了。
　　待齐靖领着两人交完了学费，齐靖从账房处拿到了两张收据，而那账房则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块木牌，上书“致远书院”四个齐整小字，一旁的书童告诉两人这就是以后入书院读书的凭证，上面有书院里特制的防伪手段，一定要收好。
　　若是丢了，还要拿着收据当凭证来重新领，到时候还要多花一钱银子的。
　　“好贵哦！这么小个牌子而已！”陆清儿抱怨起来，她平时就经常丢三落四，但是这个小木牌这么贵，让她仔细地收到了怀里。
　　小书童看上去跟陆清儿年纪差不多，但是却很有礼貌，始终面对三人堆着一副客气的笑脸：“三位现在可以去餐厅用餐了，那边的餐食便是平时给学生准备的饭菜。今天主要也是让家长们看看尝尝，这样大家能放心些，所以今天的午餐是免费提供的。平时的话，可就要花上一点小钱才能吃了。”
　　听到有免费的午餐，陆清儿的脸色当即又雀跃起来：“吴阪哥哥，我们快去看看吧？万一晚了没有好吃的剩下就烦人了！”
　　那个小书童也是温和地笑道：“这位小姐放心吧，今天的饭菜准备很足，日落之前去人都是够的。”
　　这还是陆清儿第一次听到有人唤她小姐，不禁十分得意，昂着头顺着小书童指引的方向就去了，吴阪跟在后面落后两步，刚好与齐靖并排。
　　“师父，门口那位老先生问了我的名字。”
　　“嗯，我也听到了。”
　　吴阪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齐靖摇摇头，没说什么，他也对那老者感到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毕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下意识里，齐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乾京城内见过那人。
　　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是跟师徒二人一样，是为了躲避麻烦事才来到白沙洲的，那么对方的身份就有很多可能了。
　　不过齐靖不打算追究，所以他用一个眼神顶回了吴阪的疑惑，齐靖微微摇头的小动作，让吴阪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心思。
　　在这天离开书院的时候，吴阪刻意望了眼老者之前坐着的地方，但是已经没有人在了。
　　吴阪摇摇头，将这件事放到脑后，翻看了一下怀中的书单，带着陆清儿与齐靖买书去了，书院对于学生个人必读的书籍还是有不少要求的，而且必须人手一份。
　　这份额外的花销全落在了齐靖身上，不过今天的他没有任何怨言，时不时露出追忆的模样，让吴阪有些担心：“师父，你还好吧？”
　　齐靖摆摆手：“无妨无妨，你们找要买的书去吧，若是有喜欢的话本也可以拿两本……我在柜台边等你俩。”
　　听到齐靖这么说，吴阪也只能拉着陆清儿去逛书局了，二手书比较便宜，也基本都让两人买齐了书单上的东西，不过吴阪还拿了两本山海图鉴与坤地说，倒是陆清儿挑了两本武侠话本，里面都是些著名游侠浪迹江湖的故事。
　　隔天，吴阪起了个大早，有些兴奋地收拾好东西便去做众人早上的餐食。
　　与他完全相反，陆清儿是被陆昌劲拖下床的，这个小姑娘不仅不想起床，还在第一天上学之前就表达出了她对上学的抵触心理。在发了一顿脾气后，陆清儿红着眼睛坐在桌边，一口早餐也没动，因为起得比平时要早不少，所以动不动就就会打个哈欠。
　　陆昌劲也有些不安，但是强忍着允许陆清儿待在家里的念头，他对着更加靠谱的吴阪说：“吴阪啊，今天上学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哄哄清儿？”
　　齐靖很是风凉地在旁边道：“放心，等中午饿傻了臭丫头自然就不闹了。”
　　陆昌劲虽然不喜欢这话，但却不得不承认齐靖……说得极有道理。
　　吴阪安慰了陆昌劲两句，很快便拉着陆清儿的手出了门，他昨天便已经记住了路，带着陆清儿一路往书院赶去。
　　在书院门口的小钟被敲响前，两人总算是坐进了书院的戊级学堂里，甲乙丙丁戊并不是单纯的年份，而是按照每个学员素质分的班级。从这家致远书院的甲班或者乙班都能毕业，但是往往能进入甲班的学员都会被书院赞助，头几名还会被保送去大些的乡镇参加科举，所以让很多家境不好、难以支持科举资金的学子们备受激励。
　　不过戊级学堂都是基础入门，作为预备班的性质要高过正式的就学，并不算在甲乙丙丁的正式班级中。只有通过一个月后的小测，这些新来的学员们才会被分入丙班或者丁班，然后正式进行更加繁重复杂的课程。
　　吴阪对于小测不担心，他的书法不好，总是用不好毛笔，但是他坚信自己答题论物辨析书文，这些方面怎么都会比陆清儿强些，进入丁班一定没什么问题。
　　如果没能进入丁班，便会被转入为期六个月的戊级学堂，然后在六个月后再进行一次小测，若是那一次能通过，才会晋为丁班学员，若是不能通过，则致远书院会退还一半的学费，然后恭敬地将这些扶不上墙的烂泥请去别家书院就学。
　　当陆昌劲介绍致远书院这个奇怪规矩的时候，脸上全是对陆清儿的担忧，而齐靖一听还有这样的事情，更是大笑着坚定了把吴阪送进来的心思，想要给自己的徒弟人为制造些困难。顺带也让吴阪带着陆清儿一同学习，不排除是齐靖特地想看吴阪出糗，毕竟陆清儿的脾气放在哪里，谁都不敢说一定能教会她耐心读书。
　　但是等真的进到书院后，陆清儿抓着吴阪的小手已经开始出汗了。
　　或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的衣着言行都有一种书生气，甚至那些人富丽的绸缎衣裳与两人大为不同，或许是因为戊级学堂的屋子里根本没有女孩，前面其他学员更是时不时就侧过头，对着她的位置指指点点，然后发出阵阵促狭的低笑声。
　　还没有开始上课或者考试，陆清儿只是坐在那方正的小圆垫上，便已经感到了莫名的羞愧感。她扭着父亲特意染成青色的粗布襦裙，又不安地抠着奶白色腰带上的针脚，感觉额头上都开始有汗珠渗出来。
　　那些指指点点的低笑声，简直就像是在她身上戳穿了一个个小洞，让她不由得感到恐慌和委屈，陆清儿的头越来越低，眼眶也渐渐红了。
　　突然，陆清儿的手被人握紧了，那温热的手掌毫不在意她的小手已经湿透，而是扯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在自己的衣角上轻柔地擦干。
　　那人的麻布衣服比她的还破旧老土，上面打着补丁，但是被洗得格外干净，就跟那个人总是清澈温和的目光一样。
　　“没什么好怕的，你要是认真读书，把所有人的成绩都比下去，那么笑的就是你，哭的就该是他们这些渣渣。你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是因为你父亲希望你在书院受到更好的教育，你管他们做什么？难道你要认他们做爹不成？”
　　陆清儿听着吴阪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忍不住哭着脸笑起来，笑得特别难看：“吴阪哥哥，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吴阪揉了揉陆清儿的头：“哭没有用的，要是有人当面对你说什么，你也不能用哭来压人家。你父亲现在不在你身边，但是他教你的功夫难道你就忘了？记着，谁在书院里欺负你，你一拳过去比什么都强，别听他们叽叽歪歪。”
　　陆清儿狠狠地点点头：“清儿明白了！谁要是跟清儿叽叽歪歪，清儿就让他们知道陆门功夫在拳头上，不在嘴上！”
　　随即陆清儿的神情又软了下去，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可能：“那、那我要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怎么办？”
　　吴阪的眼神瞬间深邃起来：“不怕，就算天塌下来，哥都帮你掀起来！总不能让你这一声哥白叫吧？”
　　陆清儿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不少，她揉了揉眼睛，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不能给父亲丢人，更不愿意让前面那些“渣渣”看了笑话。
　　不过陆清儿看着吴阪的眼光也带上了一点怀疑：“吴阪哥哥你？可是……”
　　吴阪狡黠一笑：“没关系，大不了咱们捅个天大的篓子让我师父帮我撑着，他的武功可厉害了，再不济可以带着我们打出白沙洲，游历天下去！”
　　陆清儿吐了吐舌头，琢磨着吴阪哥哥开始胡言乱语吹大话了，不过她还是很开心，能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安慰自己，原本对书院的厌恶感被驱散了许多。
　　陆清儿又往吴阪身边靠了靠，很小声地道：“谢谢你，吴阪哥哥。”
　　结果她没想到吴阪的耳朵这么好，听得一清二楚：“不用谢，清儿小妹。”
　　“要是你真是我哥哥多好啊，那清儿就可以一直吃你做的饭了。”
　　“我现在不就是你哥哥吗？你有没有点良心，就知道惦记让我做饭？过分了吧？”吴阪反问道。
　　陆清儿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吴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