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类终结者

　　24世纪的生物医学突飞猛进，这既归功于医学科技的进步，也归咎于医学伦理的滑坡。不少生物医学工作者醉心于生物改造，创造出了很多奇形怪状的生命，这其中有一部分用于人体器官的移植，帮助人类延长了寿命。但是也有不少科学疯子，竟然开始创造病毒。这些年由于世界各国联合反恐的力度很大，恐怖组织的活动已经转入地下，并同时变换了破坏方式，病毒恐吓就是其中危害性极大的手段。
　　人类终结者就是这样的新型恐怖组织，他们宣扬世界末日，成员遍布全球，同时手上还养了一大批科学疯子，为首的便是一名生物学家，代号叫“末日曙光”。他们不满足于现有病毒的破坏性，希望研究出一种传染效率高、潜伏期长、变异性强的病毒，这样每一个被感染者短时间内不会死亡，只要和周围的人发生接触——包括呼吸，就能达到传染目的，如此每个感染者都变成了移动传染源。由于变异性强，疫苗的研制难度极大，只要保证潜伏期内疫苗不被研制出来，一旦进入爆发期，就是人类末日。用心之险恶实在令人发指。
　　不幸的是，有一天，这个组织竟然宣称这样的病毒研制成功了，他们为这种病毒起了个危言耸听的名字：灭绝。
　　国际反恐组织（简称ICTO）心里清楚，一旦病毒研制成功，下一步肯定就要投放，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这种病毒的危害性自然不言而喻，面对全人类的威胁，各国反恐部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团结，他们暂时放下了往日的成见，用很短的时间就打通了情报共享通道，密切监视着这个组织的一举一动。但要识别这种病毒就需要拿到病毒样品，ICTO想了很多办法，但一直没有收获。
　　悲剧终于还是发生了，一座监狱里的犯人成为了牺牲品。为了庆祝囚犯刑满释放，这里举行了一场欢送活动，但是活动刚举行了一半，用于装饰餐厅的气球突然全部爆炸。还好监狱方面很敏感，及时跟相关机构通了气，经过化验，气球里确实残留了一些没见过的病毒。警方闻讯立刻将相关人员隔离，在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下，仍然波及了三百多人，事后人类终结者宣称对此次事件负责，而投放的正是他们最新研制出来的病毒：灭绝。
　　一年之后，这批隔离人员出现了第一例死亡患者，此人是这座监狱的囚犯，原本要被判处死刑，但是因为在审查过程中有重大立功表现，最后改判了有期徒刑。在被隔离之后，他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死于急**官衰竭。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又有两百多人因为同样的原因走向死亡。由于担心民众恐慌，ICTO对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但最终还是被人捅到了网上，消息在网络上像病毒一样扩散着，很快整个世界就陷入了恐慌当中。
　　孔木来的父母是国际人道主义救援会的成员，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的愤慨，孔父依仗着自己坚实的文字功底，连夜写了一篇声讨病毒发明者的缴文发表在网上，引起国内众多人士的响应。ICTO的中国代表看到这篇文章后热血沸腾，要求拿到总部去翻译成多国文字，孔父担心这篇文言文会造成翻译困难，硬是连夜写了一篇白话文版的。孔母则主动请缨，要求为这些被感染者做心理疏导。
　　孔父做为社会学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考察机会，同时也是担心孔母的安全，他决定和孔母相伴而行，一起被护送到了ICTO的秘密医院里。
　　枪打出头鸟，孔父的声讨缴文在网上一经发布，自然成了恐怖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寄了一件包裹到ICTO，收件人正是孔父，ICTO的安检人员做了例行检查，包裹里是一部小型的全息投影仪，由于没有发现异常便转交给了孔父。
　　当时孔父和孔母正在房间谈话，这台全息投影仪的面部识别装置一直处于开启状态，一旦匹配到了孔父的脸部特征便立刻爆炸，听到动静后的工作人员大呼不好立刻赶往孔父的房间，看到两人安然无恙后随即将两人隔离保护了起来。经过化验，他们在爆炸的电池里找到了灭绝病毒，原来这台投影仪被改造成只要投影仪解锁，电池便会立刻爆炸的炸弹。总部高层为安检人员出现如此重大的疏忽而震怒，立即解除了相关人员的职务。
　　确认感染后，孔父和孔母便失去了行动自由，整天在医院的隔离室里无所事事，按照之前感染者的下场，两人自知命不久矣。
　　“孩儿他妈，看来咱们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都是我害了你呀。”孔父握着孔母的手，一脸的自责溢于言表，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此时他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说啥呢，老夫老妻的尽说些见外的话。”孔母微微笑了笑，显得很坦然。
　　“事到如今，这一死看来是免不了了，死我不怕，就是有点放不下儿子。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应该多生几个，木来也好有个伴儿。我真担心他想不开呀。”
　　“结局已定，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趁着现在还算清醒，咱们给儿子留个话吧，让他日后有个念想。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死在病床上，总觉得凄凄惨惨的。”说着孔母拿出了一个碗片放在了桌上。
　　“孩儿他妈，你……”
　　“你中午打碎那个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这个碗片是我在你箱子里翻出来的。这么多年夫妻，你忍心抛下我先走么？”对丈夫的不舍，对儿子的挂念此刻全部化为了泪水从孔母的眼里奔涌而出。
　　孔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抱住了妻子，也哭了起来，孔父担心被人察觉出异样，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任由眼泪流淌着。
　　“也罢，天天关在这个地方等死还不如痛快一点，要走就一起走，路上还能做个伴儿。走之前咱们给儿子留封信。”
　　“嗯。”孔母点了点头，转身到桌子上准备纸笔。
　　孔父揉了揉眼睛，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儿子，
　　很遗憾，爸爸妈妈感染了一种病毒，这种病毒目前没有办法治疗，我们自知命不久矣，写一封信和你告别，为的是要求你一定要坚强地面对往后的人生。
　　古语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死是早晚的事情，如果死得其所，倒也是件乐事。儒家的理想是天下为公，爸妈虽不敢说鞠躬尽瘁，但自认为对这个国家、这个世界还是做了一定贡献的。朝闻道，夕可死，爸妈已经践行了各自的理想，死而无憾，所以你不要难过。
　　除此之外，爸妈这辈子最自豪的事就是成为你的父母，你天资聪颖，远超常人，相信不久之后，你也能为这苦难的世界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哈哈，说起来，你的出生也算是我和你妈对世界的一份贡献。你看，一写到你，你妈还在旁边欣慰地笑呢。不能再在一起共享天伦，确实有些惋惜，好在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今后的路要自己走好，一切保重。
　　你妈又在旁边唠叨开了，她说我尽写些没用的。她有些放心不下你，让我嘱咐你要知道冷暖，天冷了记得加衣服，银行账户的密码记在了书柜左下角的那个蓝色记事本的最后一页，别不舍得花钱，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都这么大了，生活上的事别再让我媳妇儿替你操心了，以后我们不在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对了，将来讨了媳妇儿，你这臭小子记得带到墓前让爹妈看看。
　　本来想把信写的喜庆一点，加上你妈的嘱咐怎么总是透着点伤感呢。你要正确看待死亡，没有死亡就没有新生，不要悲伤，面对死亡希望你能像庄子喜丧一样豁达。答应爸妈，你要快乐的生活下去。
　　爱你的老爸，老妈
　　孔父尽力不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生死诀别的味道，但是放下笔的那一刻，两个人还是泣不成声了。
　　孔父孔母的死讯激起了ICTO同盟国的极大愤慨，经过长时间的侦查，情报机构终于在高加索山脉的深山老林里发现了这个组织的踪迹。他们举行了誓师大会，誓要把这个惨无人道的恐怖组织一网打尽，为了保证行动成功，多国专门派遣了特种部队进行配合。趁着首领末日曙光洗温泉的时候一举将其击毙，销毁了剩余病毒和与病毒制作工艺相关的全部资料，除了几条小鱼漏网，这个恐怖组织的指挥部可以说被彻底破坏了。
　　孔木来父母的骨灰很快被ICTO的工作人员护送回了国内，并安葬在了国际人道主义烈士公墓里。当时还在上大一的孔木来听闻噩耗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整日揣着父母给他的信不苟言笑，除了上课以外剩余的时间就是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到一个月人就瘦了30多斤，已经快没有人样了。
　　马国强担心孔木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他和孔木来的班级辅导员商量过后认为很有必要进行一次心理干预，便把孔木来叫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孩子，你父母都是很优秀的人，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都觉得很遗憾。”马国强看着孔木来消瘦的样子，很是心疼。
　　以往彬彬有礼的孔木来竟然一句话没说，神不守舍地发着呆。马导明白，一个人走在路上摔了一跤无所谓，就怕从高楼上摔下来。像孔木来这样的家庭，情感上父母恩爱，父慈子孝，教育上书香门第，知书达礼，经济上虽说比不了那些富商，但跻身中产阶级还是绰绰有余。放在现在的家庭里，百万之中难取其一，这样的家庭一旦遭受如此重大的变故，内心的打击可想而知。马导的治疗方案很有特点，核心思路就是《论语》中所讲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说白了就是通过比惨来拉低孔木来的心理落差。
　　作为心理学界的权威，马国强手上的案例数不胜数，每个故事的背后都是一段辛酸，他信手拈来，侃侃而谈，讲述着一个个平凡人的不幸遭遇，再去对比孔木来的人生，孔木来与他们相对已经不知道幸运多少倍了。
　　听了几个故事后，孔木来有些动容，他缓缓说道：“马导，我知道您的良苦用心，我爸妈也在信中勉励我要快乐的活下去，但是每当我试着去笑的时候，我只感受到了自己的虚伪，内心就会特别抗拒，那种撕裂感就越发明显，我感觉父母期望的那个自己高高在上，而真实的我却在深渊里蜷缩成了一团。我无法调和内心的这种矛盾。”
　　“能把信给我看看吗？”说着马国强伸出了手。
　　孔木来把信交到马导手上后又回到了神不守舍的状态。以马导多年的经验来看，如果这个时候下猛药撕了这封信的话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既是已故好友的独苗儿又是自己的爱徒，他真的有些下不去手。情这个字经常让人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却也让人有了人味儿。
　　马国强看完了信，拍了拍孔木来的肩膀，说：“我来分析一下你现在的状态，你这个孩子孝顺，但同时你也是一个理性的人，理性的人和感性的人表达感情的内在动因不一样，感性的人就是难过了要哭，高兴了要笑，而理性的人在表达感情的时候底层一定要有一个逻辑支撑，只有逻辑自洽了，才能没有障碍的表达情感。你觉得父母去世做子女的表达悲痛是天经地义的，如果这种时候笑，就是大逆不道，这是你潜意识里的内在逻辑，先不要急着反驳，试着静下来回味一下。”马国强说这段话的时候特别注意语速和重音，他需要通过这些细微的差别暗示孔木来这段话里的关键点，一个从90分向100分迈进的高手往往正是在意了这些细节。
　　孔木来很听话，他沉默了片刻，发现内心出现了一片混沌，这让他有点困惑。这说明马国强的话说中了他现有的逻辑链，逻辑链一旦被发现就会从潜意识里浮现出来，剩下的工作就是破坏它，重建它。
　　马国强观察到孔木来表情上细微的变化，证明这段话起到了预期的效果。他继续说道：“现在你的父母有一个愿望，是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如果父母有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遗愿，做人子女的，出于孝道，是不是要随了他们的愿？这个时候悲痛就不再是表达孝道的手段，快乐才是，相反，如果这个时候还要表达悲痛，那就是不孝了。”
　　马国强给了孔木来半分钟的反应时间，让他沉淀这段话，然后继续说道：“我明白，现在让你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有些难度，但你至少应该先做到回归正轨，即使暂时快乐不起来，也应该立刻让自己恢复平静，开始正常的生活。”
　　马国强明白，逻辑链的重建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急于强迫他快乐起来只会适得其反，因为心灵的愈合还需要一味很重的药——时间，所以他现在给孔木来的目标只是恢复平静，这对于孔木来而言就容易达成的多了。
　　即便如此，今天的谈话还是起到了很明显的效果，孔木来虽然不再像以前开朗，但很快就回归到了原先自律的作息当中。以致于孔木来日后每每回想起这次谈话，都对马导的造诣啧啧称奇。。
　　作为已故老友的孩子，马国强自然要帮人帮到底，为了让孔木来最大程度的恢复，也为了为他以后的前程铺路，同时也为了让这一届的学生认识社会，马国强新设立了一项实验，弄了4对小白鼠（4公4母）在一个食物和水源无限充足的封闭系统里，模拟人类社会的繁衍。马导当时对孔木来说：“如果你完成了这项实验，这历史长河中的很多事情你就都明白了。到时候我相信你会看开很多事情，也算我对你父亲有个交待。”
　　这项实验用了整整四年时间。可以说孔木来大学四年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度过。凭借这个实验的研究报告，孔木来顺利地从大学毕业并一直读到了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