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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医院急诊部晚上依然人满为患。特别是挂水的看护间，吊瓶如一枚枚集束炸弹，倒挂在铁钩上下面的淡黄色胶管犹如炸弹的引线，隔间里只能看到患者的头顶。乌黑的头发或者光溜的脑袋顶端。医护人员带着口罩，从后面发出来的声音经过纱布过滤，已经口齿不清。头脑晕乎的患者假如一次没有听清楚口罩后面发出的指令，问第二遍时，声音的力度和明显带有不耐烦的情绪表达，那就是真的可以轰炸马蜂窝了。小毛和赵红日在询问神经内科手术室怎么走的时候，一个眉毛浓黑的女护士就送给他们一个轰炸马蜂窝。小毛嘟噜；“这么厉害？这个媳妇不能要啊”赵红日有点酒后晕乎，刚才经路上凉风的轻吻，感觉有反胃的迹象。他示意自己要进旁边的卫生间一下。小毛道；“那我们在手术室外面见，二十楼啊，能记得吗？”
赵红日回答；“正在老年痴呆的路上。”小毛紧走几步正好赶上一趟上升的电梯。赵红日扶着卫生间外面洁白如镜的墙壁，让胃部的气流顺利冲出口腔。伴随着浓浓酒味的气体，压抑的胃部舒坦了不少。赵红日正准备进卫生间漱口加小解，就听到身边有人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姓赵？”
转过身来的赵红日定睛细瞧，一个好似孕期即将临盆的男人正犹犹豫豫地把目光扫描着自己的脸，寻找过去的痕迹。赵红日首先肯定地问；“你是夏翠萍的弟弟吧？你是小强？”
夏小强伸出短而肥的手；“啊哟，你的记忆真好。”两人握手。
夏翠萍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赵红日跟夏翠萍在一起的时候都见过面。夏小强跟姐姐走的近一些，做馄饨时，帮过几次忙。转眼之间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年轻人都已经两鬓有霜白了。
夏小强问；“你到医院是？。。。。”赵红日也不隐瞒说；“我和单位的人过来看看你姐姐，了解情况，很多过去的老同事今天想跟你姐姐聚会，没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
“哎。。。”夏小强非常沉重地叹气。似有很多难言之隐压在心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红日凝望着夏小强腮帮鼓胀的脸。他十分期待能够了解夏翠萍的情况，但是，不强求别人暴露隐私。夏小强唉声叹气了一会，终于说；“老赵啊，你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吧。”然后拉着赵红日的胳膊来到可以抽烟的地方。
赵红日首先开口问；“你姐姐现在怎么样？”这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夏小强点上烟说；“手术已经做了，据医生介绍手术不错，现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赵红日轻声叹息道；“怎么弄成这样？”
夏小强狠吸一口烟道；“累的，气的啊。”还剩半截烟就丢进旁边的垃圾箱，“本来我姐姐让我开车送她去跟你们聚会的，出门的时候儿媳妇就跟她吵架，要家产。。。。。说真的老赵，我姐姐这些年挣的钱基本上都被她儿子媳妇给败光啦，现在情况就是驴子窝屎外面光了。”
看着小强，有种女人受了委屈声泪俱下的样子，心里说不出该同情还是看不起他。别人的家事最好不要多问，于是，当一辆救护车闪着警示灯叫嚣着开进大门的时候，赵红日就问；“你姐姐有高血压吗？医生说高血压容易引起脑溢血。”
夏小强想了想道；“这个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已经在镇江老家订了个养老院，这次跟你们聚会算是最后老朋友见见面，自己就在养老院待着了，结果跟儿媳妇吵架气出了这个害人的毛病。”
赵红日有些不理解，问：“你姐姐才六十五就进养老院？你看外面这个年龄的人，广场舞，旅游，学摄影，学声乐，真是快乐的年龄啊。”
“谁说不是啊”夏小强接着又叹气。“我姐姐也是被这个儿子弄寒心了。几个饭店交给他们打理，两个人不学好，到澳门赌钱一晚上就输了大几十万，还买豪车显摆。哎哟，我都看不下去。”
赵红日说；“你这个当舅舅的应该要出面管管啊”夏小强可怜巴巴地说：“我姐姐都管不了。我更不好管啊。她儿子胡晓天说，打小父母就离婚，母亲没有给他足够的关怀和痛爱，现在就是要母亲补偿他心灵损失费。我姐姐也是，总觉得亏欠儿子的一直放任他在外面花钱，好像这样心里才能得到安慰。殊不知，一旦孩子给惯出毛病想收就困难啦”
没有想到，被单位里的同事用羡慕的口气高调传颂的富婆夏翠萍，竟然被如此让人揪心的故事所包裹。是当初励志性的创业错了吗？内心五味杂陈的赵红日真的难以理解这些有钱人的生活状态。风光无限的有钱人可以住豪宅开豪车，享受普通百姓梦寐以求的日子。只可惜，有些人不知道珍惜美好的生活犹如过山车，从高看云端的人生巅峰到谷底也就是一瞬间。发小张志高吸食毒品，万贯家财顷刻败光，同学刘洋豪赌成性几套房产化为乌有。
赵红日不无感叹地说；“你们这些有钱人啊，真不知道珍惜啊。”
夏小强道；“哎，我可不是有钱人啊。当初我姐姐跟你一起卖馄饨那会儿，我也是帮忙打杂的啊。哎，老赵你成家了吗？”这个问题十分唐突，让赵红日无法正面回答。他未置可否地笑了笑算是交待。
“哎，当初你和我姐姐的感情我是看得出来的啊”夏小强又是叹气。赵红日挺反感一个男人不断叹气。“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啊”赵红日敷衍一句。他不想多谈过去的伤心事。一个人总要是沉浸在过往现在的生活就会失去应有的动力。
夏小强笑了，他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老赵啊。人生年轻的时候不多啊，你看我们一晃都老了。要是当初你和我姐姐真的走在一起，也许她就不会有今天的情况啦。。。。。”当他还要以老资格的口吻继续教育赵红日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小毛在喊；“红日，你掉茅坑啦？快上来吧，他们家吵起来啦。”。
夏小强的手机那头是他妹妹急促的喊声；“大哥，胡晓天听医生说大姐没有脱离危险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他就不想抢救了。”
赵红日和夏小强对视一眼急忙一起去楼上重症监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