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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9年12月12日]
目标:隔离全部实验个体,建立独立观察点,选取B级基因个体,清除高级基因个体或有基因缺陷个体。把合理偏正范围之内进行修正。
水泥和钢筋浇筑的建筑,又全贴上了白的发青的瓷砖。四周是高大的枝干扭曲的像鬼爪一样的槐树,远远望去,“太阳疗养院”几个立体的红字固定在白色的建筑顶上。因为时间久远,漆着红漆的铁皮剥落之后,露出内部锈迹斑斑的钢筋骨架。
白色的建筑外有一层缠着铁丝网的高大围墙,水泥抹的墙被侵蚀的坑坑洼洼,裂纹从墙根而起向上蔓延,墙根落了一层石灰粉末。院里种着爬山虎。不过这个季节的爬山虎差不多只剩下了一些负隅顽抗的藤蔓,和墙上的裂纹纠结在一起不分彼此。
穿着白大褂的林医生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动不动的蹲在墙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墙。他是037,一个让人用数字称呼他的人。关于037,林医生表示他从业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像037这样最不像精神病的精神病人。
林医生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037没有理他,依旧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墙上的爬山虎,准确的来说是一节和墙上的裂缝重合的枯黄的藤。
“你在看什么呀?”林医生微微一笑,试图亲切的跟他搭话。
“爬山虎。”盯着墙看的男人说,可就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一瞬都没有移开。
“看起来很有意思,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研究”医生装作很感兴趣的说,语气间完美的伪装自己是在和一个正常人对话,“医院阅览室里面有很多有关植物的书呢,你要是喜欢可以看看。”
“你很无聊。”男人依旧没有看医生,也没有回应医生刚才说的。
“……”林医生顿时无语了,“我想我们正在聊,哪有无聊,是吧,爬山虎先生。”
“我不是爬山虎,我是037。”男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他的语气却是表现出了他的不悦。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幽默感可是人类的一种美德。”林医生像是在对朋友说话一样。
037没有理他,仍然是专注的盯着爬山虎。他的样子,让林深甚至怀疑他根本就不是精神病。
037是自己跑来疗养院的,那个时候,他看上去完全是一个正常人,过了一段时间,他的病症就显露出来了,他被诊断为妄想症。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记得自己曾经有一个编号0-3-7,然后他索性就让大家称呼他037。实际上,治疗了这么长的时间,037倒是越来越沉默了,他整天蹲在墙边,不说话,不睡觉,一蹲就是一整天。
林医生越想越觉得糟糕,他甚至产生了是不是在疗养院呆久了才让他变得越来越疯这样的想法。这样下去037就不适合呆在这里了……
“她被车撞死了。”037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蹲在他旁边的林深猛然一愣。
“……”他果然是病的越来越重了,林深默默想。
“不过,你会救她的。”
037依旧没有移开他的视线,面无表情的盯着水泥墙上攀附着的干枯的爬山虎,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她看见的,我也看见了。”
“我不想忘记——”不知道什么时候037已经把注意力从爬山虎身上移开了——移到了林医生身上。“所以——林医生你能够帮我吗?”
他微笑着看着林医生。黑色的眼睛发出慑人的光,被037那双眼睛盯着,林医生不禁冒出了一头的汗。
怎么形容那眼神,冰冷无机质却又犀利的仿佛能够洞察世界上隐秘的一切。那原本是应该属于一个睿智的先知,应该是更加饱和更加有人的智慧的一种眼神,但出现在037的眼睛里就有一种荒谬的恐慌感。
……就好像……一种智慧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冰冷的机器上一样的荒谬……
下班的路上,医生一直心不在焉的。他始终忘记不了那个古怪的037。还有037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他知道不应该跟一个有妄想症的病人较真,但是,他隐隐感觉,037最后说的话有其他的意思。
医生一边走一边想,无意间抬头时,却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呆呆的站在马路的中央。眼见着交通指示灯还有几秒就变绿了,可女生却像是被定在原地似的。
对面的车呼啸而来——
林深拼命的冲过去,刚迈出几步,就感觉一股冲击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被迫停下来,怔愣愣的看着怀里的女孩。他茫然的抬起头,看见交通指示灯已经变了色。林深知道,刚才的场面,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救下这孩子。恍惚间,林深脑海里突然想起037今天说的话。
她被车撞死了——
不过,没关系,你救下了她——
此时,孟倩猛地回神,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样。她转动着眼珠,大脑的机能慢慢恢复。刚才发生了什么?空白的一片支离破碎的记忆已经无法形成完整的逻辑。她苍白的跟林深道谢,她以为是这个正抱着自己的青年救了自己,而实际上,林深也是一脸的不可以思议,他摇了摇头,他可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他可不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更何况,037不是患有妄想症吗?一个病人的话怎么可信呢?
这太荒谬了不是吗?
林深扶着还身体僵硬的孟倩,一边询问孟倩家人的电话。
家人?这个陌生的词汇在孟琪迟缓的脑袋里转了几圈之后,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她回忆着那张脸,心底涌起的情绪告诉她,他们本应该是更加亲近的关系,可是她的记忆里却没有关于他的一切。
他是谁?孟倩恐慌的抱住自己的头,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了?
嗡——
——个体清除失败——
——个体清除失败——
林深此时有些犯愁,女孩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语言逻辑一片混乱。就在他准备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说,“不去医院,我家就在许西小区,离这里不远。”
他将女孩送回家之后,又鬼使神差的回到了疗养院。他来到037蹲着的地方,037已经不再那里了。这也正常,现在是规定的休息时间。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天蒙蒙的黑,空气中凝结出一股肃杀的冷凝,寒意缠上这个年轻医生的身体,他单薄的衣服很难阻止自己身体热量的流失,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他面对着围墙站着,目光锁定那交错盘枝的枯黄的爬山虎藤蔓。他不知道,在不远处的白色建筑五楼的窗口,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正如他盯着爬山虎一样盯着自己,依旧是那无机质的冰冷的目光,被这样一个人盯着其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
——我不想忘记——林医生——你愿意帮助我吗——
——我不想忘记——
037说过的话魔咒一般的在他耳边回响,他仿佛是有感应一般转过身,抬起他的头,目光与037对上。
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嘴角翕动,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林深眉头一皱,因为他清晰的听见了037的声音,那声音没有被遥远的距离稀释,甚是它根本就不是出自那站在窗边的男人之口,它是从自己脑海里发出的声音,带着诱惑性的暗示。他听见那声音说。
“与我共享视角吧,林深。”
时间:2050年12月12日
[时空扰动装置“薛定谔”成功建立。联通过去与现在的魔咒将降临,属于人类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那艘船缓缓驶近,船吃水很深,好像满载着货物的样子。站在甲板上的人不等船靠岸就扑腾一下子跳进海里游过来,等到他从水里钻出来,南才看清他的模样,那是一个矮壮的男人,有着熟悉的亚洲人的面孔。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可悲的变的破破烂烂的,紧密的贴在他肥硕的身体上,只能通过形状模糊的辨认出那曾经是一件笔挺的西服。
这样的装扮,不管是在任何场合看起来都有些滑稽,加上他因为欣喜而皱成一团的肥胖的脸,看起来就像一个喜剧演员一样。他弓着身子,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奔跑过来,南只看到一团肉向自己奔来……
南站起来,似乎对眼前的这一幕很是疑惑。接着发生的事几乎让南来不及有反应的时间,就在那只胖子迈着他的小短腿跑过来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炸了南的听觉神经。接二连三的爆炸发生在那艘刚刚到港的船上,火光疯狂的席卷,海风吹过来,隐隐约约有人的惨叫声。南震惊的站在原地。
和南同样震惊的是那个胖子,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怔愣愣的看着载他来的船的残骸。接着男人好像疯了似的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什么。
——发现A级基因个体,实行个体清除——
——滴!!!南快救他——
他的观察点发出刺耳的警告。南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一把揪住那胖子的衣领,胖子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被勒的还是情绪太过激动了。
“放开我——”胖子不停的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喊着,“船上还有——”
这胖子可不是虚胖,浑身壮实的肉还是有几分力气的,这么一挣扎,南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南抬头一瞥,果然看见一只虚影正伏着沙地溜过来。南一把将胖子扯到身后,另一只手紧握柴刀,狠狠的往地上一插,刀尖穿过实体,将那个不断挣扎的实体扎在地上。
“这是什么?”看清了实体全貌的胖子吓得声线都打颤了,哆嗦着问南。
南盯着那个即使被穿透了身体依然十分有活力的生物性观察点,它长的像一只黑色大蜘蛛,八只爪子锋利的如同钢针,头顶着两只发着红光的“眼睛”那是用来收集信息的装置,这些人工合成的观察点显然不如037一样人性化,实际上它是出自“机构”之手。
机构是另一个组织,南其实了解不多,只知道它全部由基因感染成功的B级基因个体组成。他们以“新人类”自居。而在这个岛上,在“不愿惹是生非”的中立派眼里,“机构”简直要比“叛军”们还要惹人讨厌。他们制造的观察点,一边清理感染失败个体,一边去攻击不愿意加入机构的中立派们。对于“叛军”或者是存活的A级基因个体,他们只有一个解决方案,就是——毁灭!毁灭!
——滴!船炸了,是它干的,上面有其他的A级基因个体——
037在提醒他。
“怎么处理这个玩意?”南面无表情的说。
——交给我吧——
037说完,只见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蜘蛛”瞬间便不动了,就像死了一样。
——嗝——
拟人化的一声,南诡异的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了一会,拔出了自己的刀。这时候,胖子趁机挣开南的手,撒腿向海边跑去。胖子跪在海里,表情痛苦的盯着那一堆残骸。
“不——”他无助的喊着,双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够缓解内心的痛苦了似的,“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南远远的看着这个悲恸的大声哭喊的男人,心里一点波动也没有,他只是感觉有点失望,这艘船已经被毁灭了,他现在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去太平洋,这可不是一个好事情。他得尽快找到其他的方法。
这样想着,南转身离开,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刚才跪在海岸上的那个胖子正一步一步的往海里走。
——那个人快死了——
037突然说。南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现在,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是想让我去救他吗?”南沉默的走了几步,突然开口问道,“就像你当初救我一样。”
——你们人不是说了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037的声音又说,明明是冰冷的机械音却因为这样人性化的语言而显得幽默,南低头露出了一个微笑,“037,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听见南的话,037却沉默了。。
南最终还是救了那个胖子,并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胖子昏迷了很久,几天后,他醒过来了,确实浑然没有生气,就像当初刚到这个鬼地方的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