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巴非特匍匐在四面是水泥墙的小间里，硕大的头颅枕在前蹄子上，无神的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简易门外。门外是蹲在地上，与巴菲特对视的小蒙。巴菲特的另一只前腿被它的粗壮的脖子挡着。小蒙像对一个老朋友一样问这条刚刚受伤的德国牧羊犬：“巴菲特，巴菲特，看着我，怎么样了？现在疼吗？”他明明知道巴菲特不会回什么话，但依然耐心地唠叨，“你这次可是第二次出事了。去年刚来我家，你吃的狼吞虎咽，差点噎着。不到半年就长到了狼一样个头，这下好了吧，谁让你追猫去么，骨折了吧。花钱倒是小事，关键是你受罪。行了，快吃吧，别不吃饭，不然的话长不好骨头。”
　　长长的黑脊背上，厚密粗硬的毛像干草一样倒伏着，浑身上下没精打采。
　　小蒙起身走过宽敞的客厅，客厅周围似乎有好几个闪过亮光的门洞。他走向靠墙角的一个拐角空房间时，又折向同样还没安装门的卫生间。卫生间里只有马桶和一个白色洗面池。他突然觉得一个灵感涌上脑际，就像传说中的天门开启，他急忙奔出卫生间，冲进有一张床的拐角房间，扑在写字台前，点击鼠标，在一个画图软件里不停地迅速点击划线。屏幕上渐渐地由许多线条组合成一个像鸟的甲骨文图形。鸿，似乎是小蒙心里一直深藏的灵感。最近半年来一直像孕育的胚胎，在心里脉动。他的理念是将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动漫艺术结合，以创新思维赋能一个集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人类命运共同感受的IP。那么，地处古越文化的杭州，深厚的中华文明在这块土地上有太多的佐证。尤其是良渚文化，再也没有比良渚文明更有创意资源了。选择在临平感受接受创意的灵感，是再好没有的选择。小蒙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欣慰。
　　激动之余，他马上翻动手机通讯录，翻到一个写有投资人罗逊的名片下，不加思索地点击接通电话。通讯录里的这个罗逊，曾在上海与李蒙见过面。罗逊是香港人。当手机响第三次时，他接通了电话。他的声音很厚重，也很平稳且热情：“你好，嗷你好你好，李蒙先生。”
　　小蒙高兴地回答：“您好罗逊先生，我是李蒙。上次在上海会议上见过面。”
　　“我知道。你又在上海开会吗？”
　　“不，我现在杭州。我想说说我的项目。”李蒙说话时，不由地生出一种谦卑和战战兢兢，同时又有一点点不卑不亢。他的声音沉稳的有点虚弱。
　　听得出，罗逊顿了一下，但马上说：“好，你是一个什么项目？上次你说你做动漫？”
　　小蒙努力让自己更自信一些，打着手势，在只有巴菲特一个观众的空荡荡的毛坯房里讲解着自己的项目意图：“实际上，我要做的是个IP。标题是’鸿鸟’，一种具有古文化化身意义的古老的美丽的鸟，源于良渚文化传说。首先，鸿鸟的形象格外美妙，它像凤凰，但又不是，像山海经传说中的神鸟，又不完全是，它既神秘又平凡，既遥远又近在眼前的平凡生活。”
　　“故事是什么？关键是故事，你不是要做动漫吗？”罗逊有点着急，但并没有厌烦的意思。
　　李蒙定定神，嗓子眼里有点干燥。他的英语特别好，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表达方式，也许罗逊不太习惯。对了，罗逊是香港人，普通话完全是粤语味道的音调，而且不时会夹杂一半句英语字母。李蒙本能地意识到，如果自己也夹杂些英语也许会方便交流。于是，他在下面的叙述里，有意地不时夹进了一半句英语单词。结果，效果很好。
　　当他缓慢而又节奏逐渐清晰地述说五分钟后，罗逊礼貌第打断他：“明白了明白了。现在进度怎样？”
　　李蒙心里一动，他能感觉出罗逊似乎有兴趣。但他一下子又为难了，因为他的计划显得有点慢。至今他还在完善鸿鸟的形象设计。必须先有形象设计，才可以就此展开故事。他是这样理解IP的。也许先设计形象而缺少故事，有所背离常规，但现在的IP不都是这样做吗。有个概念，先有一个概念策划，才可以引发出许多，包括衍生品。
　　“现在进度？嗯，现在鸿鸟形象设计已经基本完成，正在注册商标和注册著作权。形象设计是最主要的，没有形象，一切都谈不上。”他担心眼前这个投资人不懂，尽量解释的清楚些。
　　罗逊不紧不慢地又问：“有团队吗？团队怎么样？”
　　“团队？嗯……”李蒙迟疑了一下，他的脚步带着他的身子在巴菲特的小间和自己的房间之间徘徊。完全不由他的大脑。大脑正紧张地思索着应对之策。他灵机一动，把当初的合伙人同学的名字搬了出来，“团队有，合伙人里面，我是一个，全面负责，还有两个合伙人，一个是负责技术，因为项目下一步要做线上。另一个负责营销。还有其他员工。”他说这些，显得头头是道，很是熟悉。就像熟悉好伙伴巴菲特的前腿和后脚。
　　他不得不熟悉。因为他所说的那几个合伙人，就是两年前的好友同学。他们曾经都是同他一起创业的同班同学，但仅仅不到半年就撤资退出了。团队里仅剩下了他一人。而且，更没想到的是，这两年，仅仅只有巴菲特这条德国牧羊犬时刻陪伴着他。
　　接下来，罗逊不再有兴趣听他说项目，把话岔开说：“什么时候来上海？面谈一下。”
　　“好的，好的。我下周正好去上海。去前和您联系。”李蒙心里一阵激动。能听到投资人这样的要求，太难得了。他没忘记对罗逊表示感谢。
　　下周去上海的念头，是李蒙临时生出的，激动之余，他赶紧给父母打电话。
　　他先给曲夏华电话。刚接通电话，他马上说：“妈妈，下周你们来临平吗？我要去上海开会。”
　　曲夏华在电话里惊讶道：“下周去上海？去上海干什么？”她明明已经听见了小蒙说去开会，可偏偏还要问为啥去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