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平线

　　龙蜂重重摔在地面，四肢已经扭曲变形，少年从它的背部跳了下来，在雨中默默站立。
　　一道闪电照亮了少年的脸，他的眼中没有怜悯的情绪，草鞋踏在泥里，踩出水花，向着奄奄一息的龙蜂走去。
　　他将龙蜂的身躯翻开，就在这时，龙蜂的尾针以迅雷之势刺向他的脖颈，他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徒手接下这一招，然后将龙蜂的尾刺连带着毒囊从肚子里拔了出来。
　　龙蜂眼中的世界渐渐失去生机，直到倒在雨水里的那一刻，仍奋力将触手伸向自己的蛋。
　　少年抱起蛋，离开了噬雷草群，一直走出降雨区，在这十几里路中，没有见到任何走兽，周围的景致也越来越荒凉，白昼与黑夜交替，直到一条镶着金边的地平线出现在眼前，少年才将蛋放在脚边坐了下来。
　　日复一日，少年每天都会坐在能看到地平线的地方，直到那颗带有蓝色斑点的蛋变成了一只小龙蜂。他们的身影走过荒丘，跨过山峰，在浑浊的星空下踽踽独行，在充满瘴气的田野间寥寥前进。
　　少年会把小蜥蜴丢到半空，幼年龙蜂便用尾针穿住慢慢品尝，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后者则会抓住前者的肩膀，带着他飞到树枝上，躲避那些野兽的突袭，然后在枝桠上相互依偎着浅眠，偶尔在早上少年醒来的瞬间，会看到“阿尼”已经踩好野果等着他。
　　阿尼是少年给龙蜂伙伴起的名字，而他自己却连名字也没有。
　　在海上，在树上，在山丘上，少年和阿尼最喜欢看地平线，因为那里总会有两颗耀眼的圆球在清晨出现，带来和夜晚不一样的颜色，只要每天双星照常升起，他们就有想要追逐的方向。
　　就这样过了三年。
　　身量渐足的少年从悬崖上一跃而下，阿尼顺着瀑布跟随着他，等到清潭中的水高高溅起的时候，阿尼在空中来回飞舞享受着难得的清凉。
　　R3W是纷争星域唯一的一颗垃圾星球，处在多方势力的主权交战区，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战争废料和生活垃圾从外太空投放下来，经过大气层的燃烧，释放出有毒气体，使R3W星球全球变暖的情况格外严重，久而久之，清凉和干净的环境成为了这颗星球的奢侈品。
　　少年的头从水中冒了出来，伸出水面的手似乎紧紧握着什么东西，阿尼凑近闻了闻，确认不是自己熟知的生物，但少年知道那是一只活在水中的动物，没有手脚，身体修长，皮肤外面覆盖着一层闪闪发光的鳞片，闻起来虽然有些刺鼻，但吃着却十分肥美，他向着岸上扔了一条，再次潜入了水下。
　　阿尼小心翼翼用尾刺穿起少年扔到岸上的东西，试探性的用口器撕了一块肉下来，咀嚼了两下，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发不可收拾，抱着新食物开始大快朵颐。
　　少年上岸后，吐出嘴里的水，坐在阿尼身边吸食着鱼的体液，他看着瀑布发呆，身边传来咔咔的声音，少年转头看去，原来是阿尼在对着鱼骨用功。
　　午餐过后，少年和阿尼坐在瀑布上游，看着远处昏黄的地平线有些失落，这意味着光亮即将结束，随之而来的是夜的黑暗，又看了一会儿夕阳，少年站起身，正当他准备转身的时候，耳朵竖起来动了几动。
　　一挺成年人大腿粗细的战刀重机枪深深插入地面，崛起大块泥土，湿润的土壤发出嗤嗤的声音，伴随着白色的水汽，烧红的机枪渐渐冷却了。
　　“我以奥兵神的名义发誓，这是次糟糕的任务！”说话的是一名装着机械义肢的战士，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丘，岩石一般的脸上布满了可怕的伤疤，浑身肌肉虬结，而那挺巨乎寻常的重机枪正是他的主武器。
　　另一名战士低着头，背对着两名战友，在水潭边蹲下。
　　他的体型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甚至要更加精瘦，穿着一件由几缕布条拼接成的衣服，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一面挂在身上的旗帜，那种古旧布料以及血红色的镶边似乎有着某种强烈的宗教感，他把白狼K53型超远距狙击步枪放在脚边，解下了包扎在胳膊上的布条，露出里面尚未愈合的伤口，伤口上渗出些许黑色的液体。
　　他在水潭里清洗着布条，潭水变成了油腻腻的黑色。
　　“西蒙，与钢铁融合是吾辈唯一的荣耀。”他坐在水边，用布条擦拭着伤口，说话间伤口上闪起微弱的静电，擦完伤口之后，这名极具仪式感的战士开始保养自己的爱枪。
　　“好了，说什么都不如享受一下此刻的清凉，”最后那名战士其实早就开始脱衣服，只不过碍于两位战友正在“抒发”情绪，才乐得我行我素及时行乐，他转过身，用躶体对着他们，“也没见你少了哪里，你就是懒，除了那挺重机枪能让你高潮，你对万事都性冷淡，而你，戴米乐，少说那种鸟话，你可以融合一切，除了脑子。”
　　戴米乐人未动枪先至，不偏不倚，将白狼的枪口对准了小个子的那活儿，抬起头，露出了那只瞄准精度在毫秒以下等级的电子眼，勾住扳机的食指微微拉紧。
　　小个子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后背已经湿透，“霍戎的任务可不是和你们玩信仰游戏，我把你们带到地，再让你们把我安全带回去，万事大吉，”他摸了摸手腕上带有红色火焰标志的军团徽章，小声嘟哝着，“该死的铁虫子……”
　　扑通，霍戎跳进了水中。
　　戴米乐低下头擦起枪来。西蒙也累了，他打算将自己的宝贝机枪提起来，靠在石头上歇会儿，但就在他的手刚要接触到枪托的时候，草丛后的一点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优良的军事素养使他本能地将重机枪瞬间提起，然后对着动静的来源开始疯狂扫射。
　　在草丛中窥探着三人的少年不知什么原因，这次的反应异常迟钝，要不是阿尼将他在第一时间抓起，飞向高空，恐怕此刻的他已经满身是洞，就在阿尼即将要飞离西蒙射程的时候，一声巨响惊起了林间渡鸦。
　　电子眼的索敌系统快速运转着，一个暗红色的准星在戴米乐的眼前摆动。
　　威力可怖的狙击子弹带走了阿尼的半部身躯，即便如此，它还在摇摇晃晃企图将少年带离此间。
　　又一声巨响，阿尼消失了。
　　少年在空中自由落体。。
　　看着嘴角翘起的戴米乐，少年没有任何表情，落到地面后胸口微微起伏着，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他伸手接住，那是一片烧焦的翅膀。
　　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眼眶渐渐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