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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矿会议室门窗紧闭，连窗帘都拉上了，大白天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姚远的父亲跟矿长杨五六坐在一起，依次是老板杨大雄，能源局长吴建功、安监局长胡向阳、矿管办主任庄金生、龙湾镇镇长郭金成、龙湾派出所所长林武德。他们几个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边。
对面只有一个人，那是彭县长的秘书安四方。
安四方其实只有一个政府办内设机构的副科职位，此时之所以坐在主席位上，那就是因为他是代表彭副县长过来的。
姚远跟胡平还有蒋明远坐在安四方背后的这一排靠墙摆放的凳子上面。跟他们坐一起的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拿着摄像机，一个挂着照相机。一看就知道是县电视台和县报的记者。
这是一场很官面的会议。
安四方传达副县长彭五洋的指示，要求认真排查这次采空区塌陷对煤矿矿井、生产设施以及村民生产生活设施造成的影响程度，准确评估隐患级别。
责令煤矿临时停产，一定要在确保不影响安全的前提才可以恢复生产。同时要解决好善后事宜，保证矿区农村安定。
这几句体现上级意图的口传指示只字没有提救援的事情，这让姚远心里又开始难受了。十几条人命在他们面前竟然这样的不值一提？
姚远觉得出于人道也应该把这事说出来，看看那些人还有没有希望能救出来。于是就在原地站起来想提醒一下这些官员人命大于天。没想到父亲已经在那里盯着他了，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来。
坐在身边的胡平也感觉到他的冲动，可能也看到姚远父亲的眼神，伸出一只手先是拍拍他的手背，然后拉他坐下来。
姚远只好把自己想法给硬生生的忍回去，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声叹息。
那安四方还特意提到姚远的父亲，说是彭县长专门带了话，村民这边就让老姚多费点心，最好不要有什么谣言传出去。
“就请彭县长放心，沟掌村的村民还是比较厚道的，煤矿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纯支持煤矿生产。呵呵。”
姚远的父亲姚红世在那里有模有样地表着态，让姚远越发觉得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父亲。
“老姚放心，你转告村子里的老乡，我不会亏待他们的，现在煤炭行情好了我们这些老板手里也宽裕了一些。我还是那句话大河有水小河满，有钱大家赚。”
杨大雄倒是个会看眼色的人，他可能已经想到煤矿出事村里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接下来是各个部门的人表态，姚远听着心里越发的焦躁。
“我们已经派技术人员下井勘察去了，结果要等现场勘察结果出来才能定论。”能源局长吴建功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凝重。
“我们的技术人员也在井上井下用图纸进行对照，排查隐患的同时要掌握煤矿有没有越界开采能行为。”矿管办主任也跟着发言。
“我们安监部门需要等待他们两家的勘察情况确定到底有没有安全隐患，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安排。”安监局长表情与其他领导不一样显得很轻松的样子。
“我们公安派出所只是对火工产品和用人情况进行核对，几名干警已经开始工作了。”派出所长林武德说话也很也很简练。
轮到镇上说话了，那边的郭金成欠了一下身子，抬头看着坐在这边的胡平，“我们的主管副镇长胡平一直在现场，情况比较熟悉。胡镇，还是你来说说吧。”
“好好，郭镇，那我就汇报一下我们已经做了的工作和现场的一些情况。”胡平从座位上站起来。
一直背对着他们这边的安四方回过头来，看见了姚远，冲他点点头。
他们不是很熟识，只是都在一座楼上上班，互相知道对方是谁，路上碰见了打打招呼，最多会面的地点是在政府灶上吃饭。姚远午饭和晚饭大多数时间是在灶上吃的，这些秘书加班的时间比较多，灶上吃饭的次数也就多。
他听人说过这安四方的背景，好像是一个官二代。年纪比他小，但看上去老成持重，自带官范。
这时候，姚远就觉自己坐在这里有些不伦不类了，这会场只有他一个人跟今天发生的事情毫无瓜葛。
“胡镇，你就坐着说吧。”安四方倒是很谦逊，说着还把椅子向这边转了一下，侧着身子微笑着听胡平讲话。
“镇上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在这种时候并不是发挥最关键作用的，我们接到煤矿反映的情况，郭镇章第一时间就派我们通过便道骑摩托车进入矿区，协助煤矿成功撤离井下人员，及时提醒村民警惕防备采空区进一步塌陷的风险，并组织机械、人力抢通道路和通讯线路。其他的善后事宜需要上级有关部门经过科学勘察以后才能接手具体工作。”
郭金成对副手的这番讲话是很满意的，点点了点头，然后接了一句，“我们乡镇的工作就是这样，抢在最前面，走在最后面。”
“那好，这次会议就到这里。等候各部门的技术资料出来以后我们再进行下一阶段的汇总，然后形成书面材料向县上主要领导汇报。丰登书记正在省城往回赶，欧阳县长本来正在市上开会，听到消息直接从会场冒雪赶回县里。彭县长现在专门在镇上等候这边的情况，希望大家抓紧一下，不要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漏洞。”
安四方讲到这里，转身对那两个记者说，“好了，这个阶段的会开完了，两位记者可以去自由拍摄，特别是勘察的镜头，不过什么可以拍什么不可以拍你们应该是知道的，接下来要研究的问题就不进入报道程序了。”
两个记者看来是对这样的程序习以为常了，冲着安四方点点头，然后提着设备默默出去了。
姚远本来也准备这个时间离开的，偏偏蒋明远站起来去给桌子上的领导去倒水，把手机和会议记录本放在他手里。
他犹豫了一下，另外一种形式的会议就已经开始了。
“杨矿长，先说说你这边，还有什么没有做到的细节没有？”
“安主任，放心，正好下了这场大雪，好多痕迹已经没有了，巷道封闭工程绝对看不出什么漏洞来，矿上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湖北老孟，一点音讯都没有了，就担心他那边有什么线索泄露出去。”
“唉，这事可不是小事！书记、县长刚才还在打电话，核对这边是不是还存在什么问题，如果有一丝一毫的纰漏那就得赶紧把这事件如实上报，不然事情会很很糟的。你们也是，人也不能太贪心，煤价上涨已经得到暴利了还不满足，这下好了，这事泄露出去不但你们要坐牢，书记、县长还有彭县长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唉，这次出事全怪我弟弟。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会跟吃回采的这些人合起火来的，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不管用了。我已经给彭县长下了保证，我会担起全部责任的，即使万一有什么，哪怕我去坐牢也绝不会牵连到各位领导。”杨大雄在那里信誓旦旦。
“唉，杨总啊杨总，别以为自己脊背已经很宽了，这事不是你想顶就能顶下来的。你没看见彭县长那脸色吗？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是啊！安主任说的对，这事真不是小事！山西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书记县长全免职，主管副县长和镇长直接连公职都没有了，煤矿实际控制人判重刑，涉及到的部门负责人一个都没留全免职。”
吴建功的这番话让杨大雄和杨五六都低下了头。
“林所长，现在看来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湖北老孟。防止那边出现什么问题。”
“安主任，这事县局已经安排好了。只是这老孟突然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人是老孟招揽过来的，说好的出事了煤矿什么都不管，他自己去摆平，该给他们的钱一分都没欠！”
杨五六在那边插了一句，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斥责。
“可别再提那合同了，赶紧的毁掉！现在是看怎么能证明煤矿跟采空区塌陷没有关系了，你这是想自己给自己做有罪证明吗？”林武德说着把手里的一支笔摔在桌子上。
“现在最担心的是湖北老孟贪心不足倒咬一口，他如果拿出合同来敲诈的话，那可是无底洞！老杨，你估计卖了煤矿都不够封他的嘴。那种人看上去讲义气，关键时候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郭金成说的这段话立刻就让杨大熊和杨五六坐不住了了。
“是啊！怕就怕我们这边把这事给捂住了，过一段时间其他方面露了馅。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可就要给你们杨家陪葬了！”安监局长胡向阳又给加了一码。
这回杨大雄是彻底慌了，抱拳站起身来，“恳请各位领导多费神，杨某人绝不会亏待大家。我保证，哪怕倾家荡产也会保大家周全。”
“好了，事到如今谁都脱不了干系。那就只有齐心协力了，林所长你再给局里协调一下，我一会样专门给彭县长和欧阳县长汇报，说不定还得给丰登书记直接汇报这事。”
“好的，安主任。”林武德说着站起来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那好了，各位都加把劲，再想想还有什么漏洞需要补。都不要远走，一会咱们再碰头，杨总，你给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给各位领导打电话做汇报。”
“好的，安主任，那就去我办公室。”
安四方站起来跟着杨大雄出去了，其他人也都站起来离开座位。
姚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也跟着大家往出走。这时候才知道开这样的会其实是受罪，还是赶紧走吧，开车回城。
他下了楼就要离开矿场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姚干部，等等。”
扭头看时有个煤矿的工作人员笑眯眯的向他这边走来，姚远觉得莫名为妙，那人走近的时候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就往他口袋里塞。
“这是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地赶紧伸手往开推。
那人压低声音说：“一点小意思，今天到场的各位领导都有。”
姚远才知道这是煤矿主给他塞钱。
“我不是领导，这钱可不能拿！”。
突然有人从后面过来，搂住他的肩膀，顺手把那信封接过来，塞进他的羽绒服口袋。
“姚远，不要再推来推去了，那边有监控。这可是人人有份的，不拿白不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