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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膚田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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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授田之事一结束,佑带领小吏进行下一项工作,就是膚田牛,站在人群前面,抱拳来个团团揖,大声道:“我是县主吏掾佑,恳请家有田牛的二三子(诸位)归家,牵着你的田牛,带着契券,赶来校场。”
  “大人但请宽心,我这就回去牵田牛。”
  “走,膚田牛了。”
  东阳里家有田牛的人户,疾步离去,行色匆匆,仿佛打仗似的。
  惊兀自不满意,冲他们的背影吼道:“正月大课田牛,事务多,大人忙得紧,你们要快些,莫要担误。”
  农人已经忙不迭的去牵田牛了,他还要催一嗓子,赵宸心想你这是要催命啊。
  “大人请。”里正惊晃着雪白的头颅,侧身相请。
  “请。”佑侧身相请。
  两人并肩走在头里。
  赵宸随着人流跟在二人后面,直奔校场。
  战国时代,实行农忙务农,农闲军训的耕战制度,每个村庄都有一座小校场,在农闲的时候进行军训。同时,小校场也就成了平时开会的地方,有大事要宣布的话,就会集中到校场来。正月大课田牛,是一岁之中最为重要的大事之一,自然是要在这里举行。
  校场位于东阳里正中央,占地三亩,不算小了,地面夯筑,坚固结实,很耐用。有不少坑坑洼洼,这是军训时秦人踩出来的。正中还有一个小土台,这是点将台。到了农闲军训时节,惊就会站在上面指挥军训。
  来到校场,村民们站在外围,准备瞧热闹,议论纷纷。
  “以我看,今岁得最的应该是惊。”
  “惊家的粮食多,一直用稗谷喂田牛,膘肥体壮,岁岁得最。”
  “平家的地多,人却少,只有三口人,这粮食就多了,不仅一日三餐,还能有余粮喂猪养田牛,他家的田牛肯定也能得最。”
  “得最那就好了,不用服今岁的更役了。”
  秦国膚田牛,有着严格的规定,得最(五星好评),可以获得不错的奖励,养牛的可以免除一次更役。
  “今岁会有人得殿(差评)么?”
  “得殿者要笞三十,一顿毒打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没人敢不尽力侍弄田牛,不会有人得殿。”
  有‘最’就有‘殿’,得最者重赏,得殿者重罚,三十板子打下来,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听着村民们的议论,赵宸看着一根一人高,巴掌宽的木杖,这是梃杖,专门用来打人的。若有人得殿,就要用梃杖打三十板子。
  “这也太狠了吧?”赵宸看着梃杖,有些为得殿者可怜。
  梃杖又长又粗,挨上三十板子,那滋味绝对销魂。
  佑带着小吏在一旁忙着膚田牛的事情,每两个小吏一组,要准备木简细绳笔墨。木简都是半片,这是契券,按照秦律,每次膚田牛之后,都要在木简上记载详细的情况,田牛长几尺高几尺,皮毛是否光滑,牛齿是否有损伤,身上是否有伤痕等等详情,然后从中剖成两半,官府和牛主各执其一。这是基础数据,下次膚田牛时,以此为基准进行评比,是好是坏,一目了然,谁都没有话说。
  细绳,相当于现在的卷尺,是测量工具,上面有红黑两种标记,红的是尺,黑的是寸,用来测量牛的腰围身高身长。
  陆陆续续有牛主牵着田牛到来,牛有大有小,但是,清一水的皮毛光滑,膘肥体壮,很是强壮,是犁田的好手。
  牛养得不好,得了殿,要挨三十板子,那滋味可不好受,没人敢不尽力,因而秦人侍弄田牛比侍弄妇人还要卖力,田牛要不好也不成。
  田牛价高,能够养得起田牛的人户并不多,还不到一半,只有五十七户,养一头田牛的属于大多数,养得起两头田牛的不多,只有五户。惊拥有东阳里最高爵位,他家就养了两头田牛,格外强壮,皮毛异常光滑,一瞧就知道是好牛。
  姑夫家也养了两头田牛,膘肥体壮,皮毛跟缎子似的,身上干干净净,没有牛粪之类的脏物。
  治家也养了两头田牛,一水的皮毛光滑,膘肥体壮。
  另外养有两头田牛的人户,那是因为祖上有人得过爵,积攒了不错的家境,虽然因为人死了,爵位被夺了或者降两等继承,家境大不如以前了,但是余荫仍在,后人仍是可以享受。
  这就是秦国爵位的好处,哪怕你死了,你的后人也可以继承。只要你的爵位够高,你的后人可以享受好几代。
  这时代,犁田使用的是两牛扛抬式的长直辕犁,需要两头牛,只有一头牛的人户,可以相互调节,你的牛借给我犁地,我的牛借给你犁地,如此一来,大家都有牛用了。
  对于家里没有牛的人户,可以通过换工的方式获得耕牛,一头牛一日顶两工。
  “都还不错,看来东阳里今岁不会有人得殿了。”佑打量着这些田牛,心里有数了,对里正惊和田啬夫治的工作很满意。
  “那是那是。”惊和治对视一眼,对这结果很是满意。
  秦国对耕牛的保护力度空前绝后,堪称中国历史之最,养得好的有重奖,要是今岁没人得殿的话,治会有不错的赏赐,“最,赐田啬夫壶酒束脯”,也就是酒肉,这在战国时代,是很重的赏赐了,治心里很高兴。
  “这牛怎成这样了?”一个农夫身长六尺九寸,黑巾束发,身着褐衣,足蹬布履,牵着一头瘦不拉几,风吹就倒的田牛,胆颤心惊的到来。
  村民一见这头田牛,眼珠子立马瞪圆了,跟看西洋镜似的。
  这么多田牛里都是膘肥体壮,就这头田牛瘦成这样,随时会死掉的样儿,太显眼了,众人立马就盯上了。
  “木,你是怎生侍弄田牛的?”惊眼珠子差点瞪掉了,怒气上涌,一声咆哮,如同雷霆轰地,震人耳膜,杀气腾腾。
  他是上过战场,亲手斩杀三首的勇士,这一发怒,气势不凡,很有威慑力。
  木,就是瘦牛的主人,本就因为牛瘦成这样,胆颤心惊,被惊一吼,一个哆嗦,腿肚子都在打颤,嘴唇嚅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治脸色难看,刚刚还在憧憬今年的丰厚奖赏,现在就被打脸了,话刚落音呢,大吼一声,平地一声雷,很是吓人。
  “回大人,我家田牛病了。”木结结巴巴的道。
  “病了?病了,你不会延医救治?”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比旁边的牛眼睛还要大,厉声质问。
  “我以为不是大病,迁延了五日,不见好转,这才延医救治,就成这样了。”木心惊肉跳之下,不敢不说实话。
  村民一听这话,立即就炸了。
  “按秦律,田牛病了不得迁延,要立即请兽医救治。你拖了五天,牛病成这样,差点死掉,这可是重罪,迁延一日笞十,这就是笞五十。”
  “还好,牛没有死掉,不然的话,就不是笞五十这么简单了。”
  村民都为木肉疼了,木家的牛瘦成这样,妥妥的殿了,要打三十板。迁延五日不报,每迁延一天要打十板子,五天就是五十板子,总计八十板子。八十板子打下来,木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且,木会在榻上躺上一段时间,养好了伤才能下榻,今岁的耕作会出大问题,粮食会少收成不少,来岁要挨饿了。
  “八十板子,真狠!”赵宸习惯性的抚着下巴,不住抽冷子,眼前已经浮现出木被打得屁股开花的凄惨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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