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后的......

　　熊岳堂第二层作为生活区，空间并没有第三层那么大，只有三平方公里。理论上最多容纳四千人共同生活，只是大多数时候，在熊岳堂生活的人数只有四分之一。
　　剩下大部分空置的房间都是已经成年，到地上去自由生活的熊岳堂之子们。
　　人造阳光系统控制维护中心就在这一层的正中央。
　　“报告！吞蛇从第三层消失。消失时身长约3千米，宽约20米，体型极为巨大。另外，在最后一株月树被完全冰封前，第三层所有人的生命体征确认消失。双方最后的战斗发生在银组的试验区，我们没能看到战斗画面。”
　　巨大的光幕被分成了四个块，分别是熊岳堂的四层区域。其中左下角的四分之一黑暗一片，没有实时传输的画面。
　　“什么！竟然连宁组长都！”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惊呼。
　　在张娅的管理下，黄组一直以纪律严明著称，有人汇报时，从不允许议论。而此时，不少人都发出了类似的惊呼。
　　“宁组长是按照最高警戒规格去的，足足把超过九成红组成员都带去了，竟然是全军覆没！”
　　“还有银组，他们也没有人活下来吗？”
　　对于这些议论，张娅没有出声制止，太过压抑会带来负面情绪。此时过度强调纪律无疑是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再加一道弦。
　　只是张娅也没想到，自己预感的未来还是在一步步成为现实。
　　难道熊岳堂真的要遭遇灭顶之灾？
　　小声的议论很快平息，张娅轻咳两声，心中梳理过吞蛇的情报，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为了做好做好最坏的打算，她决定下达自己身为黄组组长最后的命令。
　　“所有人注意，现在执行紧急撤离计划。除战备组外，所有人紧急疏散第二层人员至第一层避难所。在接到战备组召回信号之前，不得返回第二层。若十二小时内没有收到信号，允许集体回到地面，重新选择新的地方组建熊岳堂。撤离计划负责人章秋华。所有战备组成员，分成两组，林岳挑选成员为撤离计划争取时间。本人张娅负责启动终极武器。”
　　张娅脱下身上的紫纹灰衣，交到章秋华手中，继续说道：
　　“另外，章秋华接任黄组组长。”
　　“组长！”
　　章秋华是个高高瘦瘦的男性，从数十年前，他就一直被当做黄组接班人培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接过张娅的班。
　　“命令即刻生效。”张娅的话斩钉截铁。
　　“是！”章秋华立正，大声回应。
　　对章秋华来说，张娅命令意味深远，像托孤，或者说舍命一搏。他知道张娅的能力，只能猜测张娅是不是预知到了什么。
　　熊岳堂各层是相互隔绝的，每两层之间的岩层厚度超过百米，必须通过传送阵才能在各层间往返。吞蛇消失在第三层边缘的岩土层，要钻过数百米的岩土层，并准确进入面积小了十多倍的第二层，所有人都觉得没那么容易。
　　只是张娅急促的步伐声告诉所有人，可能性很大。
　　章秋华接过象征组长位置的衣袍，迅速组织撤离行动。紧张和急迫的情绪蔓延，他们像蜂巢中的工蜂，有条不紊地四散开来，在各自片区组织撤退。
　　在另一边，张青通过传送阵赶到第二层。
　　风平浪静，月树点缀黑夜，仿若繁星点点，静谧安详。
　　然而在张青看来，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他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控制室，脚下生冰，滑行而去。
　　张青的心里，只有两个字。
　　张娅。
　　附身在身体中的刘栖，冷静地过分。张青所走的，是他每天的必经之路，前面不远，就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心中隐隐产生一种猜测，仿佛一个圈将要完成闭环。
　　宁静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拐了个弯出现在张青的视野中。
　　两道黄杠。
　　是张娅的手下。
　　张青追上去，叫住了他们：“喂，灰衣们。你们组长张娅现在在控制中心吗？”
　　十六名黄组成员停下脚步，带头的队长林岳回头，看到是一位老人，下意识询问：“你是谁？为什么会……”
　　还没问完，就自己打断自己的话：“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老先生，现在熊岳堂出现紧急事件，请您回到房间，配合人员疏导进行撤退。”
　　说完，又重复一遍：“现在很危险，请您务必不要擅自——”
　　“队，队，队队长！”手下的低声惊呼打断了雷正的话。
　　众人看向所指的方向。加固的岩土层一点点从墙上剥离，像冬雪一样簌簌的往下落。
　　动静不大，但露出一张深渊巨口，密密麻麻的森然白牙啃着岩土，从墙后面钻出来。
　　“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战备组以十六人为一队，分别在虫蛇可能出现的八处地方设下陷阱，不求正面击杀，只求争取时间。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虫蛇来得这么快，人员还没抵达位置，虫蛇就已经出现了。
　　没办法设下陷阱，林岳咬咬牙，低声下令道：“全体都有，林沐发信号，其余人做好战斗准备。”
　　“是！”林沐取出一个圆筒状的工具，对准上空，一道红色火球升上去，在高处炸开。
　　雷正回头来到张青面前，说道：“你眼前的怪物曾杀死一位律下境和十位泛海境强者。现在我们需要拦住它为撤离计划争取时间。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帮忙的话，请加入我们，如果不想参与战斗，请尽快撤离。组长张娅正在准备终极武器，我们也不清楚她的位置。”
　　话说完，不再顾及张青。回到队列的最前方，看着整个头都从岩土中钻出来的虫蛇，拔出佩刀：
　　“兄弟们，为了熊岳！”
　　灰衣们视死如归，齐声回应：
　　“为了熊岳！”
　　张青看着虫蛇一点点从岩土中钻出来，在道路上碾压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又想到第三层的惨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虫蛇造冰的能力和我相似，有我在，应该能拖延一些时间。”
　　一行人戒备着靠近虫蛇，林岳一边走一边低声安排道：“虫蛇体长已经超过三千米。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拖延它钻出岩土层的时间，其次引导它前进的路线，引导路面上，避免对居住的房间进行破坏。注意一点，它制造寒冰的能力范围极广，尽量不要激怒它，让它用出这一招。”
　　看着虫蛇几十米宽的头颅，林岳咽了口口水：“弟兄们，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行动了。能一起为熊岳而战，是我的荣幸。”
　　刘栖附身在张青的身体里跟在最后，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很熟悉，熟悉到他能说出那棵树哪里分了一个杈，道路的哪个位置有坑。
　　因为，这就是他房间窗外的街道。
　　在张青的左手边，就是刘栖房间的窗户。
　　对于这个位置，对于这里即将发生的战斗，刘栖清楚地知道结局。
　　林岳停下脚步，这里是发起有效进攻的最远距离，为了队员的安全，他决定不再向前。
　　“列阵！举刀！”
　　十六名队员按阵法集结，元气运转，将他们的力量合二为一，刀上亮着光芒，动作整齐划一，当空落下，十六道刀芒斩出，在空中结为刀阵，破空飞去。
　　刀阵十六·困兽之斗！
　　这一招杀伤力并不强，但在半空中，十六道刀芒会分裂成足足一百二十八道渔网状刀罡，连续落在敌人身上，使其像陷入沼泽一样，遭到持续的压制。
　　连续一百二十八道刀罡像一个超大的光柱，划破空气冲到虫蛇面前。
　　虫蛇感到了危险，在刀罡落在身前的瞬间，做出了反应。
　　铺天盖地的寒气从虫蛇那占据了三分之二空间的巨嘴中喷涌而出，掺杂了元气的超低温寒气不断将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直接将一百二十八道刀罡冻得支离破碎。
　　寒气并未就此止步，而是以远胜于刀罡的速度向周围扩散。
　　十六名战士从没想过敌人竟然上来就放大招，脸上还挂着错愕，就被寒气完全冻成冰雕。
　　和刘栖那天的推测一样，这是一场碾压。
　　实力的差距已经大到任何部署都无力回天的地步。
　　张青试图反抗这股寒气。只是他已经迈入了暮年，按照这段记忆上标记的时间，他的生命还剩下不到十天。
　　身体衰老，力量十不存一，本该如臂使指的寒冰变得陌生。张青以为自己能抗衡一二，却发现只能护住身边不大的区域。
　　遮天蔽日的寒气以虫蛇为中心，扇面一样向周围扩散，将经过的地方冰封。寒气扩散的速度极快，张青已经可以预见，黄组的撤离速度绝对没有寒气的蔓延速度快。
　　张青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在寒冰中浸淫了一生，曾在呼吸之间冻住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江。在接触到这股寒气的瞬间，他就分析出了寒气力量的可怕。寒冰仿佛有生命，拥有细密的血管，将冰封的生命体的力量汲取并输送到虫蛇体内。而且寒冰极为坚固，可以说虫蛇不死，寒冰不损。
　　回想起冰封的宁熊，张青看到了熊岳堂的末路。
　　“不，熊岳堂不该这样结束。”
　　张青额头冒汗，他很难继续维持下去。
　　“至少，至少也要活一个!”
　　张青转身看向身旁的房间，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感受到房间中熟睡的孩子，他做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决定。
　　将全部的力量加持到房间的墙壁，用寒冰的力量抵御寒冰。张青太老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保护面前的孩子。
　　失去了对抗寒冰的力量，张青只能凭借自身对寒气的抗性苦苦支撑。拉上窗帘的玻璃倒映出他衰老的面容，刘栖这才第一次见到张青的模样。
　　不，应该是第一次将张青和自己见过的人对上号。
　　刘栖为他起的另一个名字叫做：
　　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