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审查科的日常

　　上午9点，夏树匆匆忙忙来到了位于中央大街13号的联邦移民审查部驻鬼宿四办事处。
　　事实上，这里其实也是联邦移民审查部的唯一办事处，部长本人也常驻于此。
　　具体原因嘛……
　　从天球上观察，北方联邦与南方共同体完全分隔在天球的南北两侧，中间被天赤道帝国所分隔。两者之间唯一的通路只剩下Cnc巨蟹区域。
　　因此鬼宿四也成了全北天唯一一座有条件接纳南天移民的城市。
　　作为金合欢事务所的一员，夏树已经是不止一次和移民审查部打过交道。所以对于审查部办事处意外“朴实无华”的造型，夏树也是熟的不能在熟，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才怪啊！
　　谁能想象到一所正规的政府审查机构，从外面看就像一个5层楼高的特大号彩虹马戏帐篷？坑爹啊这是！
　　从里面看也不正经啊！
　　作为一个严肃有内涵的政府机构，倒是给我好好提供椅子啊！为啥办移民手续要骑着彩虹木马办啊？
　　“这是为了淡化枯燥无味的等待给人带来的负面体验而精心开发的新型办公设施。”
　　个屁啊！
　　两个人面对面骑着摇摇木马的场景有多沙雕你们不知道吗？对于来访者只会产生困扰好不好！
　　还有啊，外面找人穿着布偶服发传单也就算了，为啥里面的办事员也要穿着恐龙睡衣写公文啊？
　　这就是你们说的复古式办公？你们这复古都复到侏罗纪去了吧！怎么不从天而降一颗小行星砸死你们啊！
　　你管这叫“朴实无华”，霍格沃茨都要哭泣好不好，你这也太魔幻了吧？
　　“放松啦，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让我先找一找你们的排班计划表，看看你该穿哪套玩偶服哈。
　　“对了，你先在大厅的旋转木马上面先找个位置随便坐。”
　　一位套着绿色剑龙睡衣的女性对夏树这么说着，趁着木马向前摇的那一刻，从树墩似的的桌面上，抓住了一只文件夹……如果那个盆栽似的玩意是文件夹的话。
　　这就是夏树不喜欢跟联邦移民审查部打交道的原因：这里的人从部长往下，一个个脑子都有坑。
　　如果说鹿子只是玩游戏氪金的时候，以及面对塞西莉亚的时候傻了点，大多数时间智商都是在线的话，那审查部这帮人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智商……
　　“也许这是为了迷惑审查对象而制定的策略也说不定？”
　　夏树摸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猜测应该比较贴近真实的情况。
　　他如今正生无可恋地趴在一只凭空漂浮着的旋转木马上思考人生……
　　并不是说他被沙雕同化了，而是这玩意就是办事大厅里类似沙发一样的存在，并且还兼具代步工具的作用。
　　只要你在心中默念“审查科”或是“鉴识科”之类的部门，它就会脱离原有的运行轨道，将乘客们带到相应的部门……
　　“不得不说，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这玩意还是挺可爱的……”
　　话刚说出口，夏树突然醒悟过来，于是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把剩下那半句“一上一下的还蛮有意思的，诶嘿”给堵了回去。
　　……果然木马有着降低被审查者智商的作用，一不小心少女心就泛滥了，失误，失误。
　　夏树心说自己又不是什么变态，而且这辈子也不可能女装，更不可能会被娘化，怎么可能会对旋转木马感兴趣嘛！
　　……
　　刚才的事情大家就当没看见吧。
　　现在已经快接近9点半了，还没有开工，这对于夏树来说是个大好消息，因为他的委托是从早上9点到中午11点，以及下午1点到4点，不是按工时算的。
　　这就意味着他只需在规定时间到场就可以，即使没有做够5个小时，也不用补足剩余部分，现在这种情况就等于是白给的休假。
　　身下的木马一上一下的浮动着，这都半个小时了，晃的夏树有些想吐，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楼上看看好了。
　　“审查科。”夏树默念道。
　　身下的木马收到了指令，立马欢快地带着夏树向着楼梯的方向直冲而去，一路晃荡晃荡来到了占据整个3楼的审查科。
　　并不像1楼的事务科那样轻松，为了给审查对象造成心理压力，审讯科的照明并不充足，还伴有“滴答、滴答”的诡异滴水声，阴森森的有些像是审讯室——如果不考虑审讯双方身下骑着的彩虹木马的话。
　　……好吧，其实小黑屋中的彩虹木马也蛮能折磨人的神经的。
　　……
　　南方移民在经由CMi小犬区域进入Cnc巨蟹区域时，已经接受过边境派遣员的初步审查，确认了表面身份无误。
　　因此，审查部的审查科，主要负责进行深入背景调查以及心理状态评估。
　　而夏树所掌握的某项能力正好很适合给审查员们做一些配合，因此他这两年接的委托里面之上4成以上都是“协助联邦移民审查部开展审查工作”。
　　作为编外人员，他早就和审查员们都混熟了，甚至审查科里还专门有个小柜子给他存放衣物和贵重物品。
　　“基里连科，有没有委托啊……”夏树有气无力地嚷嚷道，比起在外面扮演布偶挨晒，他其实更喜欢审查科的委托，又轻松，又有空调吹，拿的钱也多，唯一的缺点是这种好活并不是每天都有的。
　　“行了别嚷嚷了，有委托找你打7折是不是？”被夏树称为基里连科的大胡子男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三角龙睡衣。
　　这位壮汉头也不抬地打断了夏树的无病呻吟，顺手还在一份文书上盖了个章。
　　笃。
　　“下一个。”
　　一匹木马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一匹木马晃晃悠悠地来。
　　“说了多少次了，你就叫我大基吧，他们都这么叫。我总感觉我的全名像是个兔子。”（越狱兔）
　　“说基不说吧，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基里连科觉得夏树就是故意的，光这个梗就玩了几百次了，他也不嫌腻。
　　“正好你来了，顺便帮我看看这些人有没有问题吧。”
　　“有钱拿吗？”
　　“如果看出问题的话，就按惯例来。”
　　“要是这些人都没问题呢？”
　　“那就没钱，你这不是废话。”
　　“切。”夏树不屑地撇了撇嘴，能通过边境派遣员审查的人之中，经过再次审查发现有问题的概率，最多也就百分之一，这摆明了就是想让自己白干活……
　　高大壮的三角龙审查员，也不管夏树心里怎么想，继续开展着审查工作。
　　面前的这位移民申请者，是一名******的消瘦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的模样额角的鬓发已经花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这位先生，你的姓名？”基里连科语气温和地询问道。
　　“巴勃罗.迭戈.荷瑟.山迪亚哥.弗朗西斯科.德.保拉.居安.尼波莫切诺.克瑞斯皮尼亚诺……”
　　“行了行了，我估计你这名字也没人愿意冒充……”
　　三角龙先生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连带着脑袋上的三个毛茸茸的大角也跟着晃来晃去。
　　“巴勃罗先生，请问你的职业是？”
　　“大气学家。”
　　“这应该是一个很体面的职业吧，那么巴勃罗先生，你为什么要离开南方呢？”
　　“10年的研究成果被人提前申请了专利，反而还被对方指控为学术造假，并且操纵舆论攻击，现在我在南方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甚至还有人给我寄子弹……”
　　“嗯……巴勃罗先生，你能够描述你在开展这项研究的各个阶段中，所能记得的重要的心情或是心理状态吗？工作中或是生活中都可以，这对于真相的还原很有帮助。”
　　“光心情就可以了吗？这……”
　　这位大气学家显然不怎么相信这个世上还有这么“草率”的判定方式。要知道他手上准备的这些证明资料，在南方的时候，可是被收了贿赂的鉴定机构，轻易地打上了伪造的标签，从此沦落到百口莫辩的地步。
　　“并不完全是。这还需要结合你的研究内容进行评估，无须怀疑，这项评估的准确率达到97%以上。那么巴勃罗先生，请去6号房间找评估员进行心理描述，之后记得回来盖章。”
　　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夏树，发现巴勃罗依然有些迟疑，于是开口催促道：
　　“快去吧，以我个人的判断来说，你是被冤枉的。这就是我们北天的处事方式——一切从内心出发，只有发自内心的情感才能证明人或事的真实。以后你就会习惯的。”
　　“谢谢，谢谢你们！”巴勃罗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没事，我们相信你。”基里连科鼓励地说道。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巴勃罗长久以来积攒的痛苦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喉头哽咽着，肩膀不停地颤抖着。为了强忍着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他的五官都错位了。
　　……为什么要冤枉我啊！我只是想认认真真的做研究，这难道也错了吗？我只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又是哪里对不起你们了啊！
　　长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名为“信任”的情绪，他终于在人前摘下了那幅死气沉沉的面具，露出了里面那张属于活生生的人的脸，那夺眶而出的眼泪。
　　那真情实意的悲伤和解脱，让夏树不由得产生动容：面前伏地痛哭着的，哪里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这分明就是一个受了委屈需要家人安慰的孩子啊。
　　……
　　良久，巴勃罗一边道谢，一边骑着彩虹木马去了6号房间。
　　而夏树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木马，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好像也没有那么可笑了。
　　谁还不是个孩子呢？
　　谁还没有需要被人拯救的时候呢？
　　有时候拯救一个人，相信两个字就足够了。
　　这次来到北天，对于名为巴勃罗的男人来说，原本只是走投无路下的一次尝试，却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看到照亮灰暗人生的一束光。
　　这就北天审查科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