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忆

　　……
　　潮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叶华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猛吸了一口气，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从甲板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看到叶华醒了过来，正在给海鸟喂食的戴安娜将手里的食物碎屑一股脑丢到海里，拍拍手，起身走到他身边，“刚才这些鸟儿告诉我，我们顺着洋流和季风，明天上午就可以靠岸了。”
　　叶华拍拍脑袋，把不适感驱逐出去，打量了一下身处的这艘帆船，看着戴安娜身上裹着的黑色皮裘，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过了多久了？”
　　“如你所见，海上漂着。”戴安娜回答道，“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现在应该是下午六点，你大概‘睡’了有4个小时。”
　　“雅典娜对我做了什么？”叶华浑身不自在，扭动了一下身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另外，“她说你欺骗了安提奥普，指的就是这个？就像一个偷偷离家出走的小女孩？”
　　“雅典娜和安提奥普打过招呼了！”戴安娜用手指敲了敲自己头上的星光飞冕，“我们现在要去找到阿瑞斯，然后干掉他！”
　　“好吧好吧！”叶华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口中喃喃道，“阿瑞斯阿瑞斯……阿瑞斯？！欸不对，你说的阿瑞斯该不会是那个阿瑞斯吧？”
　　“怎么你知道阿瑞斯在哪里？”戴安娜一脸惊喜，“那太好了，等靠岸后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了！”她开心的脱下身上的大衣，内里只穿着一套性感的铠甲，超短的战裙以及更像内衣的胸甲，叶华觉得这玩意根本就不是用来防护的！
　　看到她从大衣里掏出了一把造型狰狞的长剑，把剑柄递给叶华，继续道：“这把剑是赫准斯托斯花费一百年时间打造的弑神武器，只要干掉阿瑞斯，你们的战争自然就会停止，被阿瑞斯蛊惑的人类都会变回好人。”
　　叶华捂着脸，没有伸手去接，感觉事情的发展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现在自己这是要怼希腊神话中正儿八经的战神？脑海中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叶华开口道：“听着戴安娜，虽然不知道战争和战神有什么关系，但是，我想，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不是干掉某个人或者神就可让它停下来的了，我们应该先把笔记送到英国，它可以让协约国在与同盟国的谈判中获得更多的筹码，这才是真正能够让战争结束的方法！”顿了一下，叶华继续道：“如果真的干掉你所说的战争之神，战争绝对不可能停下来！你得相信我！”
　　“人类的天性善良公正且热情，阿瑞斯是一切战争的源头。”戴安娜对叶华说的不屑一顾，见叶华对「弑神剑」不感兴趣，便收回去放到一旁的黑色皮裘上：“他和雅典娜有本质上的不同，虽然同为战神，他司掌战争、兵变、战场、血腥、破坏、尚武精神，战争可以使得他更加强大，他一定会待在最前线！”
　　人类天性善良？这句话确实没毛病，但是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各种不可控因素会带给每个人不一样的变化，有的人爱好和平，有的人崇尚暴力，甚至某些理念的不同都会导致冲突爆发。叶华非常清楚明白其中的道理，哪怕战争之神真实存在，但是战争的进程绝对不是某个神可以掌控的！
　　除非……鲁登道夫？
　　叶华突然想到了这个噩梦一般的名字，在史蒂夫的记忆里，鲁登道夫正是让美国参战的元凶，17年德国对英国的无限制潜艇战中，他的父亲在战场身亡，其临行前留下的那块腕表，现在还戴在手腕上。也正是由于这场战役，美利坚对德国宣战，史蒂夫自己也从飞行员预备役中被选中派往英国，作为秘密特工效力于英国情报局。
　　「如果这个世界变得更坏，要么袖手旁观，要么努力改变它。」
　　史蒂夫对其父亲临行前这段话的记忆非常深刻。
　　鲁登道夫作为德国最为坚定的主战派将领，战争开启的4年来，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在1915-1916年的东线战场，他决策下的亡魂超过200万之巨！
　　目前看来，他也是停战协议最大的阻力，只有他的部队还在真正负隅顽抗。
　　叶华在脑海中分析着目前的已知信息，鲁登道夫在史蒂夫的记忆里依旧只是一个「人」，久居高位形成的气场倒是可以给人无形的压力，但是和雅典娜比起来根本不具备可比性，「神性」这种东西，应该是刻印在骨子里的，也就是说，鲁登道夫＝阿瑞斯的可能性不大。
　　换种思路，如果是阿瑞斯蛊惑了鲁登道夫也说不通，执行任务前史蒂夫的办公桌上堆满了鲁登道夫的资料，从他出生到现在的生平来看，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者，一切行动都是可以用常理来判断的，并不存在突然心性大变的情况。
　　“嗨！”戴安娜看着叶华神游太虚，伸手在叶华眼前晃了晃，“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到战场？”
　　“额？战场？你指的哪一个？”叶华回过神来，一阵饥饿感涌来，起身翻找食物，“法国东部的战线有400英里长，从阿尔卑斯山一直到北海！另外，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得靠岸后才能确定坐标。”
　　戴安娜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我看过那艘战舰上的地图，我们正在前往英国的路上，靠岸后就是英国境内。”
　　“噢戴安娜，你真是善解人意。”叶华把手里的干粮递到戴安娜面前，戴安娜接过之后小声道谢，“如果我们运气好遇到航线上的大船，说不定可以获得一些帮助，前往前线绝非是个好办法，如果你坚持，我可以完成任务后陪你一起去。”
　　“但是，戴安娜，你听我说。”叶华喝口水咽下食物，继续道：“这场战争…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个人的力量在其中非常渺小，哪怕是某个神！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前线，在那里，人命真的就只是指挥官口中的数字，他们决定了每个士兵的生死，往往一个命令下达，数万乃至数十万人便会送命，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
　　“他们一定都被阿瑞斯蛊惑了！”不管是从小到大听到的，还是雅典娜在出发之前告诉自己的，戴安娜非常坚定的认为只要能解决阿瑞斯一切都可以变得好起来。
　　“好吧好吧。”叶华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举手表示投降，然后继续对付眼前的食物：“你还没有告诉我雅典娜对我做了什么。”
　　“赐福，这是真正的神拥有的能力。”戴安娜小口咬着食物，一边回答道：“雅典娜赐予了你力量及勇气，让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以及坚不可摧的意志。”
　　“可我除了感觉浑身不对劲之外，没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叶华快速解决掉最后一口食物，拍拍手，喝了口水。
　　“浑身不对劲那是因为你凡人的身躯并不足以完全承受神力带来的变化。”戴安娜解释道：“你的身体需要花时间去适应新的力量，这个过程不会太久，雅典娜告诉我说，最迟明天，你就可以适应过来，到时候你可以测试一下，肯定会有惊喜。”
　　对于这个世界的神奇叶华也算是有些免疫了，哪怕现在戴安娜告诉自己外星人真的存在，说不定明天就会攻打地球，自己也能笑着表示没关系，这是过去自己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适应能力，毕竟在战场上，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夕阳把海水映照成了一片橘红色，海鸟在空中飞舞，从高空俯瞰，帆船在茫茫大海中随波起伏，缓慢且坚定的朝着目的地驶去。
　　很快，夜幕降临，叶华默默的整理甲板，鬼知道为什么这破帆船为什么连个船舱都没有，戴安娜还说有什么神力加持……
　　“史蒂夫，你在干嘛。”戴安娜坐在船舷上擦拭着自己的「弑神剑」，听到动静不解的问叶华。
　　“我想你可能需要睡一觉。”叶华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星空，1918年的星空格外明朗，可以清晰的通过星座确认方向，仔细观察过帆船确实在驶向法国西岸并且毫无偏移后，叶华就放下心来。自己已经「睡」过了，完全可以保持清醒状态警戒。
　　“你不睡吗？”戴安娜放下手中的武器，走到叶华身边俯下身按了按用各种麻袋整理出来的床，意外的还挺舒适，愉快的躺了上去，拉过一旁的大衣当做被子盖在身上。
　　“没有人警戒的话，万一撞上什么东西，或者天上飞过来一发炮弹，先不说我死不死，游泳回英国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叶华走到船舷边坐下。
　　“你们人类男人不和女人一起睡？”戴安娜没有回应叶华的话题，侧着身子，左手支撑着脑袋戏谑的看着叶华用绳子固定自己，一句话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半晌，叶华才开口说道：“男人当然会和女人一起睡。”
　　“那就是你不和女人一起睡？”
　　“我性取向很正常当然会和女人一起睡！”这句话其实很没底气，两世老处男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听战友聊过各种荤段子，说完叶华就觉得自己作为男人不应该这样没种，辩解道：“在华国，未婚的男女是不能在一起睡的，至少大多数人都不会，另外，我不是说过我们需要警戒？”
　　戴安娜翻身坐了起来，把手指伸到舌下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没一会儿两只海鸟飞到了戴安娜身旁的船舷上，戴安娜开心的摸了摸它俩的头，从麻袋里掏出一些小米给它们喂食，一边说道：“你看，它们愿意当我们的哨兵。”
　　“……”叶华无言以对，默默松开绳子走到戴安娜旁边躺好。两只海鸟一点都不怕人，其中一只吃饱后跳到叶华胸口蹦来蹦去，“你……能和他们沟通？”
　　“是的，简单交流没有问题。”两只海鸟吃完食物后，展翅在帆船上空盘旋，“小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可以理解他们的「语言」，虽然非常简单，常常表达的都是「食物」、「交配」、「疾病」、「寒冷」、「恐惧」，但是相对的，我也可以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让它们帮助我做很多事情，过去和姨妈一起偷偷练剑的时候，就是一只名叫「亚当」的猴子当我的哨兵，虽然有一次它被一只母猴子用一颗水果带走了导致我和姨妈被抓住，但是总的来说，它们非常靠谱。”
　　“酷。”叶华转过头面对着戴安娜，“要是我有这种能力，在当年……额我指的是‘我’的过去，好多战友都可以不用牺牲……”说着叶华神色有些黯然，显然那是一段不太好的回忆，但是看着戴安娜一脸听故事的表情，他还是继续道：
　　「1988年，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新兵，战争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尾声，作为特殊反应部队的一员，被安排到敌区侦查敌方部队动向。
　　我们跟着班长一路沿着丛林向敌方营地摸去，某种意义上讲，这种行动我们更愿意称呼其为‘练胆’。大家虽然都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但是都知道只要不踩雷，不擦枪走火，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侦查结束后班长带着我们原路返回，中途由于天气原因在丛林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也正是这一段时间，我们被敌军的巡逻队发现了踪迹。
　　他们训练猴子为他们探路，只要猴子看到我们，便会摇晃树枝向他们提示方位，就在快要接近己方阵地时，我们和敌军打了一个照面。对方明显人数占优，想要俘虏我们。班长已经呼叫了增援，我们只需要拖延15分钟，双方便会角色互换。对方显然也知道，交涉无果后我们对峙起来，显然时间对我们有利，班长判断敌人大概率会选择撤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和我一样的新兵，承受不住压力，扣动了扳机！其实并没有打中人，但是你应该明白。」
　　叶华双手在戴安娜眼前比划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嘭！”
　　「两边就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在那种环境下，双方都太过于敏感，第一波子弹结束，我的战友便只剩下了那个第一个开枪的新兵，虽然对方留下了两倍于我们的尸体，但是这种事情又不是做买卖！更何况，我们只有两个新兵，对方却还剩下十数人！
　　敌人很明显想要为自己的战友报仇，我们何尝不想？我拉了一颗手雷，拉上那个已经吓得尿裤子了的家伙沿着已经探查清楚的安全路线逃跑，对方比我们更加清楚地雷的分布，比我们更快一些，如果不是那颗手雷拖慢了敌人的脚步，我想我大概率跑不了多远。
　　就这样，我带着他在丛林里亡命逃窜，没有援军和补给，和敌人周旋。在这个过程中，地方的猴子数次发现了我们，我们疲于奔命，在第三天，我们已经几近断水断粮，我抱着干掉一个保本，干掉两个赚一个的心态选择和敌人拼命，我的战友不敢跟我来，我就留给了他一把枪，一个弹夹，全部的水和干粮，独自开始和敌人战斗。
　　大概是出于本能，我选择的路线是朝着友方阵地的，在干掉第七个敌人后，我还是因为之前手臂被跳弹击中流血过多晕倒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睡着的戴安娜就像孩子般咬着手指，叶华笑着的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