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哥哥

　　通县人民医院住院大楼五楼的一间双人病房里，躺坐在病床上的郑晓峰揉了揉长时间看手机而酸涩的眼睛，放下手机来到窗户前眺望远方以缓解眼部的疲劳。
　　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略微有些压抑。不过此时郑晓峰的心情却还不错，因为明天他终于可以结束这枯燥的住院生活。
　　今年二十四岁的郑晓峰和所有从农村到通县打工的人一样，没有过硬的人际关系，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也没有丰厚的家底让他从商。所以，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后，他回到通县找了个送矿泉水的工作。
　　在常人看来同样是送货上门，送矿泉水要比送外卖累的多，毕竟在通县这个小县城还有很多没有电梯的老楼，扛着三四十斤的矿泉水爬楼梯对于现在几乎不怎么锻炼的年轻人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
　　但郑晓峰却有他自己的打算，送外卖是轻松，但永远都是为别人打工，送矿泉水虽然劳累，但只要入了行就可以自己当个小老板，到时候就可以把在家种田的哥哥叫上一起开个送水店。
　　谁知就在两天前，郑晓峰在送水的途中被一辆跨实线调头的小汽车给撞伤了。说是撞伤，其实就是在电动三轮被汽车撞到的瞬间郑晓峰从座椅上甩了出去脑袋在地上磕了一下。
　　当时可把司机给吓坏了，交警和救护车先后到达现场将郑晓峰拉到了人民医院。虽然郑晓峰当时并没有感觉脑袋有异常，但医生还是建议住院观察。就这样，郑晓峰在医院里度过了极其无聊的两天。
　　站在窗前的郑晓峰正看着天空厚重的铅云发呆，一阵敲门声却在此时传来，回头看去，一个带着口罩身型魁梧的男人出现在了病房门口，虽看不到这人的样貌，但郑晓峰看到对方的时候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哥！来啦！”郑晓峰迎上前笑道。
　　男人摘下口罩，因为长期在烈日下耕种而被太阳晒的黝黑的额头和口罩下的白皙脸庞形成强烈的反差，而在那几乎没有面对过阳光的脸上，数道如蜈蚣般的伤痕让人不敢直视！看着向他打招呼的郑晓峰，他嘴角一弯，却让脸上的蜈蚣更是栩栩如生。
　　“今天做过检查了吧？医生怎么说？”虽然脸上的笑容狰狞可怖，但他的语气中却透着满满的温情。他，就是郑晓峰的亲哥哥，郑晓宇。
　　“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郑晓峰回道。
　　“明天？那可真不巧！明天不能来接你出院了。”郑晓宇惋惜道：“今天约了人要去龙门山玩几天。”
　　“约了人？！”郑晓峰十分诧异，但看到郑晓宇眼中隐藏不住的喜色后他试探性的问道：“女的？！”
　　“嗯！”郑晓宇点点头，眉宇间竟然还有一丝的……害羞。
　　“恭喜了我的哥！”郑晓峰重重地一把拍在郑晓宇的胳膊上，那模样比他自己去约会还激动！
　　“现在说恭喜还早得很呢！”郑晓宇揉着被弟弟拍疼的胳膊憨厚的笑道。
　　“那个……你在她面前取过口罩没？”郑晓峰眼巴巴的看着郑晓宇，这个问题十分重要。
　　“她看过了，虽然第一眼也被吓一跳，但……还是答应我去龙门山玩几天！”郑晓宇老实回道。
　　“有戏啊！抓住机会啊哥！”郑晓峰差点就蹦了起来。
　　“我尽力吧！”郑晓宇笑道。
　　“对了，手机里有没有我未来嫂子的照片？拿出来看看！”郑晓峰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到了哥哥面前。
　　郑晓宇笑着摇了摇头，在手机里找到一张照片后递给了郑晓峰。
　　在公园的人工湖前，一个看起来和郑晓宇年龄相仿，穿着朴素身材微胖相貌中等的女人坐在湖边的石凳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哥！这位姐姐……”郑晓峰欲言又止。
　　“和我一样，小时候出了点意外留下后遗症，现在腿脚不是很方便！”郑晓宇当然知道弟弟在担心什么。
　　“只是腿脚有问题吗？”以前有个媒婆给郑晓宇介绍过一个间歇性精神病的女人，要不是当时郑晓宇拦着，郑晓峰差点把那媒婆从家里丢出去。所以看到这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女人，郑晓峰心里没有顾虑肯定是假的。
　　“放心吧！只是腿脚不方便，其它方面都没问题！”郑晓宇点头道。
　　“那就好！”郑晓峰如释重负。
　　“行了，不和你说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现在要回家拿几件衣服下午就出发。明天你自己出院啊！”郑晓宇说完便要离开病房。
　　“唉……等下啊哥！我说要不就趁着这次去龙门山你加把劲儿搞出人命来！我看这事基本就成了！”郑晓峰拉住哥哥献计。
　　“臭小子！脑袋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郑晓宇冲弟弟的脑门轻轻敲一下后笑骂着带上口罩走出了病房。
　　房门关上，郑晓峰紧握双拳脸上激动的神情久久挥之不去！也不怪他现在如此激动，哥哥能找到合适的人生伴侣是郑晓峰这辈子最大的心愿，现在眼看这个愿望即将实现，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退回到窗台前，看着哥哥的背影出现在住院大楼门前的小道上，郑晓峰再次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村里的大人们大都在田间劳作，当时年仅六岁的郑晓峰和小伙伴们在村里的空地上玩泥巴，结果不知从哪跑来一条流浪恶狗朝几个小孩子扑了过去！众小孩惊慌之下纷纷爬树躲避，而郑晓峰却一边朝家狂奔一边大叫哥哥救命！
　　两条腿的郑晓峰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疯狗？眼看郑晓峰即将在跑回家之前被恶狗追上，在家里做作业的郑晓宇听到弟弟的呼救后，他提着一把锄头就从家里跑了出去！
　　面对气势逼人的疯狗，郑晓宇勇敢的把弟弟护在了身后，用手里的锄头和疯狗搏斗起来！
　　当时只有十二岁的郑晓宇由于年少体弱，虽然用锄头砸了疯狗一下，可非但没有把狗砸伤，反而激起了那狗的凶性！终于，连续挥舞锄头让郑晓宇双手酸软无力，疯狗抓住一次机会将他扑倒在地！
　　少数留在家里的大人听到其他孩子的呼救后终于赶了过来将狗打死，但此时的郑晓宇却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满脸的鲜血把郑晓峰吓得直哭。
　　经过紧张的救治，郑晓宇虽然性命无忧，但脸上数道长短不一的伤口却会一生伴随着他。从那时起，郑晓宇变得沉默寡言，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口罩，只有在独处或者面对家人的时候才会取下口罩透透气。
　　而当郑晓宇长大后，因为脸上的伤口他不仅从没有享受过恋爱的甜蜜滋味，甚至就连找一份工作都无比的困难，因为，他始终过不了面试那一关！最后，郑晓宇只得回到农村老家以种地为生。而这，也是心中对哥哥充满亏欠和自责的郑晓峰打算开一家送水店的原因。兄弟俩一人送水一人守店，存点钱后就给今年已经三十岁的哥哥娶个媳妇……
　　现在，郑晓宇终于找到不嫌弃他相貌的人，郑晓峰从心里为哥哥感到高兴！此时再抬头看那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比那晴空万里还让人心情舒畅！
　　过了好久郑晓峰才平静下来，无所事事的他再次拿起了手机，没有继续看刚才的那部小说，而是在为以后开送水店找个不错的位置。
　　吃过晚饭后，郑晓峰因为看了一天手机眼睛不舒服早早便睡下了。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却被一阵杂音给吵醒，睁眼看去，是两个医生和一个与郑晓峰年纪相仿的小伙子推着一台担架床走了进来。
　　“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医院的单人病房确实没有了！”将病人抬上病床后，其中一个医生指着郑晓峰对小伙子说道：“那间病床的病人明天就出院了，到时候我给办住院手续的同事说一下，这间病房就不安排其他病人了，今晚你们就凑合一下吧。”
　　“没问题！麻烦你了医生！”小伙子客气的回道。
　　等两个医生离开病房，小伙子来到病床前，从腰上掏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铐，将那似乎昏迷不醒的人的右手拷在了病床的护栏上。
　　郑晓峰睡意正浓，看到这里他转了个身，耳朵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次进入睡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