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越往高处或细微处走，常识越是被科学撕扯得支离破碎，最古老的年代，人们认为自己被一只巨大的乌龟驮着浮在海面上，朝拜八方神祇，将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咎于灵异。
　　那时的他们还没有见过鲸。
　　再往后，有了宗教和教会，天空被一只巨大的黑手遮盖，世界陷入长达数百年的昏暗与阴沉，当权者用无知和愚昧控制同胞，享受极端的奢侈与权力。
　　教会高塔富丽整洁，也象征着人间的至高之处。从那里的露台朝肮脏的凡尘俯视，美丽的黄昏过后，褐色浓云归暗、人间亮起星星灯火，小的是千家万户，大的是在烧女巫，英伦大地的每一立方米空气中都飘飞着零点几毫克的女巫，有的是熟的，有的是糊的，还有的有点香。
　　十字架周围挤满了村民，他们充满了观看的兴趣，叫好、喧哗吵闹，房顶卖给乡绅地主当观景台，赚到些许随手的打赏；给家族纹盾上镀黄金的贵族则坐在更高处，就着红酒切牛排，清闲优雅。
　　他们一起看着眼前如同电影刚出现的年代，剧团带着大屏幕跑公映时堵得水泄不通的乡村空地一样的广场中，紧锣密鼓地上演的集体谋杀。
　　教堂的主教或者牧师已经发表完了庄严的致辞，脸上写满圣洁而不容亵渎的光辉，接下来，应当由当地望族的骑士长帮助家族的主人亲手点燃火把。
　　简直像一场盛会。
　　除却当真该死的江湖骗子，他们焚烧的其实就是科学。
　　草药治病救人，土方推宫过血，那就是早期的医学，却被当做邪恶巫术绑上了十字架火堆，当时，掌握些许力量、仗着无知抱团的猴群希望通过烧死医生来治好自己的病。
　　天方夜谭。
　　文艺复兴思想解放已经是很迟的事情了，数学物理生物化学，自然科学的发展无疑是人类的福音，但以往曾维持社会运行的制度和常识、高高在上的国王和掌握神权的教会此时已经是社会发展的阻碍：亚里士多德毫无疑问是一位伟大的智者，以至于后人喜欢将他和达芬奇一同提起，但他仅有的几处错误被勇敢的后辈指出时，却遭到很多蠢货拥护，幸运的是伽利略当年没有怂回去。
　　那见鬼的世道甚至逼疯了尼采。
　　地球怎么可能是圆的？怎么可能不是宇宙的中心？
　　人们感到难以置信，宗教感到无法接受，毕竟这和有神论不符，和常识不符，和他们贫瘠的科学知识不符。
　　真理不管这些，也不在乎人类怎么想，它驱赶着先驱者们前进，让他们如同摸黑走独木桥一般前进，世间天才无数，却少有能直到最终都不失足落水的，天才如牛顿、爱因，最终都因为理论中的些微缺陷而倾倒向神秘学。
　　当科技几乎已经足以解释世间一切，人们不再需要神明。
　　反粒子，不确定性，时空不稳定，人们曾以为包容一切的空间会因为巨大质量而弯曲，人们曾以为亘古不变的光在四维中走的不是直线，人们曾以为贯串始终的时间竟然也随着引力产生扭曲————我和你，面对面，接收到的并不是互相的存在，而是存在的历史，所有的现在都在迅速变为历史，赶在它们即将被观测到之前。
　　所有的观测所见都是历史，无论是人，还是机械。
　　当物理走向微观，人们又不得不思考奇点之前是否真的有个神明。
　　显而易见的是，这样一个答案对于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生命来说，丝毫不重要，遑论那个神明属于什么种族、何种生命，仁慈或残暴、有没有一个伟大的文明作为他们的基石，还是说他们更类似于某种小概率的现象。
　　他们反倒更需要一个明知是假的、例如观世音或者知名锦鲤之流来偶尔或时常寄托愿望，对于是否真正存在一个创世之前就已经活跃的强大生命，只要对方不会回应他们的祈愿，他们便毫不关心。
　　此外，人们并不是处于同一个时空，而是一个个、因为在以光为尺度的坐标系中极其接近，而显得极为相似的不同时空，人们听到的语言、看到的讯息是对应时空所散发出的历史，如同遥远星系耗费千万年所射来的光，只不过因为靠近，而时差极小而已。
　　就连直接的触摸，也相距长长一段电信号。
　　人们渐渐开始理解光量子的孤独。
　　人们逐渐意识到常识只适用于常人。
　　人们越来越向往星空，出于向往或者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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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启都在思考：
　　为什么我要拥有如此不属于自己年龄的帅气和机智，我好累。
　　之后被整个亚特兰蒂斯的社交系统嫌弃。
　　旧文明遗址在踏入星海之前被抛弃，现在兴许沉在某个星球的海底，为了某些方面观测的方便，如今的亚特兰蒂斯文明总部已经迁到星海中央。
　　“叮咚。”
　　启眉毛一挑，知道精神通讯设置好的特别关心提示音响了起来，定期的裂隙观测报告放送到位了，尽管以启的生命层次，浏览一份报告所需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打算偷个懒————毕竟这样的懒他已经偷了三千年，再多一次也没什么。
　　“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
　　“没，如果有变化，你已经被拖走开会了。”
　　对面的声音显露着淡淡（深深）的嫌弃，但启显然不在乎————毕竟这样的嫌弃也已经持续了三千年，他不习惯也得习惯。
　　事实上，发给其他部门的报告确实是份例行公事的检测数据集合，而发给启的早已经被“你是猪”三个大字取代，反正启从来不翻。
　　“那行，那不看了。”
　　未知原因，某两个世界在虚空中的坐标逐渐重合，尽管三维层面还没有展现出明显异样，但有些微观的东西已经开始倒向混乱，该现象被本土最高文明亚特兰蒂斯于数千年前率先察觉，并建立观测。
　　他们所注视的“界面”上，两个迥异世界的规则、信息、物质，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激烈的碰撞、融合与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