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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东海岸时间1943年11月5日,费城,独立宫。
冯·诺依曼撑着黑色的雨伞,穿过了寂寥无人的独立公园。秋冬交替之际的阴雨冰冷刺骨。湿冷的空气一直透过厚厚的格子呢大衣,让他不由缩了缩脖子。
朴素的两层红砖建筑静静地伫立在寒冷的大雨中,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庄严。冯·诺依曼停下脚步,仰起头眯起眼睛看向乳白色的塔尖。塔顶上镶嵌的大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无声地推开华盛顿雕像后的白色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会议室。算过来,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美国诞生的神圣之地,不由放下伞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会议室不大。红色的木地板配合着白色的墙壁,在当时也只能是朴素,不能算得上华贵,但别显庄重与肃穆。几张铺着绿色的桌布的厚重的桌子整齐地摆放着,呈现出一个半圆形将中央的桌子围绕起来,上面依然摆放着两百年前的文案。不同形制的扶手椅同样摆放的整整齐齐。最前方的位居中央的那一张分外显眼的桌子,就是当时乔治·华盛顿的位置了。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依然闪烁着璀璨晶莹的光彩。这么多年过去,除却楼顶的一些变化,人们极力维持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你来的很是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冯·诺依曼豁然惊醒,猛地看向了会议室前方壁炉边的一个角落。
一个瘦瘦高高的老人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慵懒地斜倚在扶手椅上。一柄黑色的大伞就放在他的手边,但是地板上却没有一点水痕。
“不需要太惊讶。”他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下巴,“我现在就住在这里。这里的房间虽然没有疗养院那么舒适,但是我很喜欢这里的宁静。”
“倒是你,让我有些惊异了。”特斯拉朝着自己对面的那张椅子指了指,示意冯·诺依曼坐下,“你这么快就想到来找我,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最起码也要等个十天半个月······而且,我还以为,来的会是理查德或者阿尔伯特。”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将自己雨伞依靠在一张桌子上,他一边脱下自己的大衣,一边尽可能地用平和的语气询问道。
特斯拉瞥了瞥嘴角,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你放不下自己的身架什么的······理由总是有着很多,不是吗?”
“或许是这样。”冯·诺依曼坐在了壁炉边上,感受到温暖的火焰的辐射,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毫无形象的躺在了椅子里,“但我更觉得,这也许是因为我们都不愿意陷入彼此尴尬的境地,不是吗?”
“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可能还有一点愧疚才对——我在玫瑰山的养老生活就这样被你破坏了,被重新拉回到了这个鬼地方,你应该感到愧疚才是。”特斯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愿意过多的讨论这个话题,“不过,我现在和你计较这些,是不是已经有些晚了?”
“是很晚了。”冯·诺依曼强调。
轻轻抬了抬下巴,特斯拉无声地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但转瞬即逝。颇有些兴致缺缺地翻了个白眼,他拿出了一个大大地油纸袋子。
“你来的真是时候。”他又重复了一句轻轻撕开了袋子的封口。一股诱人的香味就逸散了出来,飘满了整个会议室,让人不由得食欲大动,“新鲜出炉的起司牛肉堡,口味相当不错。你要来一块吗?”他朝着对面挥了挥手中的袋子。
“不。”冯·诺依曼摇摇头,“我不喜欢洋葱。”
“哦,那可真是不幸。不过,老实说,你真的应该尝尝。Jim's的起司牛肉堡可是当地一绝。”特斯拉听上去满是惋惜的语气中却是流露着点点玩味,“不过,你就这样看着吗?真不想来点什么?我这里还有一些软心形面包,你要么?”
冯·诺依曼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芥末过敏。”
“那就很遗憾了。”特斯拉拿出自己的起司牛肉堡咬了一口,声音有些模糊不清的嘟囔着,“来一点披萨包饼吧。”他有些费力的咽下嘴里的食物,取出一块很像意大利卡颂的披萨递给冯·诺依曼。这一次冯·诺依曼没有拒绝。不过,相比起特斯拉糟糕的吃相,他的动作就要文雅不少。
风卷残云之后,两个人都感到自己的胃里充满了起司、牛肉,半躺在暖洋洋的壁炉旁的扶手椅上。
“说吧,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轻轻拍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特斯拉眯了眯眼睛,懒洋洋地开口了,“我来对比验证一下,与我的设想是否一致。”
“我们没有办法得出定论。”谈到正事,冯·诺依曼的声音立刻严肃了起来,“因为所有亲身经历了实验的人,都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现在的情况,让局长可是很恼火。”
“一天查不出原因,你们就一天不能再一次进行实验。”特斯拉打了一个响指,“范尼瓦那个家伙一定非常的生气······看来,你们给局里的论文是写不成了。”
“确实是这样。”冯·诺依曼也不否认,“只是我们根本没有掌握到多少有效的信息。记忆的空白,让我们直接失去了所有的一手资料。接下来的分析判断都是相当的艰难繁琐。至于是否正确,我们也还需要验证。”
“那么,仔细说说现在,你们掌握的那些有限的东西。”特斯拉的兴趣看来是完全上来了。那股暮气完全一扫而光,甚至于给人一种他重返当年辉煌的错觉。
“驱逐舰的伤势你还是亲眼目睹了的,我想应该没有必要再重复。”特斯拉微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现在的重点是,我们后来再船上发现了一些······”冯·诺依曼比划了几下,“一些很难用言语来描述的东西。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办法分辨出这些形似腔肠动物的来历。”
“是不是感觉,它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般?”特斯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
“不错,就是这样!”冯·诺依曼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虽然当时在场的人中间没有生物学的专家,但是,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人。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辨认出这些究竟是些什么鬼东西。”
“感觉到它们从来没有在地球上存在过?”
“何止是这样!更奇怪的是,它们是怎样的出现在压水舱里的?”冯·诺依曼的声音中有着激动,“这完全没法解释。因为当时,舱壁没有任何破损啊!”
“就像船员融合在了金属墙壁里一样令人不敢相信?”特斯拉点了点头,眉头微蹙,“这很有意思,我的推论似乎已经很对的上号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冯·诺依曼心里顿时一紧。“彩虹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严密的封锁了起来,外界李颖不知道其中的任何一丝消息才对。
“霍华德现在还在自己的房子里大吐特吐呢。”老人摊了摊手,“我想你们现在了解到的东西也应该差不多了才对。”
冯·诺依曼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至于剩下的,就是在幸存的船员体内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寄生生命。现在,这些样本都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工程与应用科学学院的生化系进行分析呢。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判定,这些寄生生物和那些腔肠动物有着必然的联系。”
但是,特斯拉却是摇了摇头:“很显然,约翰,你又一次陷入到了思维的陷阱之中。你们现在的猜测,我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然而,就像我上次和你说的那样:你们虽然看到了宇宙,但目光依然太过狭隘。为什么你就那么确定,它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呢?”他唏嘘了一声,“难道你们就没有采纳我的意见去问问别人的意见?”
冯·诺依曼扬了扬眉毛,脸上露出了慢慢的疑惑之色。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一条还是阿尔伯特自己提出来的:那就是,不同形式的场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必要的联系,彼此间可以相互影响,而这种影响,是可以干预到处于场之中的物质的状态的。当这种影响达到了一个阈值的时候,甚至可以引发物质形态的改变。”冯·诺依曼听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特斯拉便开始继续向下讲解:“至于空间,你们都会将它形容成一张纸。如果我们可以制造出足够强大的电磁场从而引发引力场的扭曲,空间便也随之因为引力场的变化而变化。就像你们将纸张折叠一般,空间也会扭曲近似的呈现出一种折叠的现象。这样就可以无限缩小这一点与另外一点间的距离——这是我们最初的设想。”
“不错。这一直以来就是一个非常朴素的设想。”
“但是,想要引发这种程度的空间扭曲,我们制造的电磁场又会多强?”特斯拉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唤醒了有些迷糊的冯·诺依曼。
“您的意思是,强烈的电磁场直接改变了他们的物质状态?所以他们才会变成那样?”冯·诺依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散发着智慧的火花的老人,“或者说,强大的电磁场使得物质波的特性被无限放大了?”
“任何事物都具备波粒二象性。只是相对而言,波动性的表现相对显得微弱,甚至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一些特定的条件下,波动性会被指数级地放大:当然,也有可能是强烈的磁云导致了原子结构的重新排列——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解释通那些船员会失去记忆,以及船员与金属融合的情形。显然,在转化的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一些纰漏。这些是不可避免的。”
冯·诺依曼低下头,仔细地思考着特斯拉说的每一句话,反复推敲。在他心里,这个答案已经逐渐明朗起来。
“可是,一些船员明显是遭受到了袭击——还有那些奇怪的生物,又该如何解释呢?”
“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里。”特斯拉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我们的设定,都是建立在我们所处的时空是唯一的这一条设想的基础之上。可是,你们怎么就可以如此草率地认为这一条设想必然成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