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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二代顾柷在现代所接触的社会环境和这个架空的盛朝显然就不是一个文明维度。
甜甜的小皇帝在现代法律的保护下生活得久了,文明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头、化入了他的血肉里。
纵使顾柷披上了封建帝王的皮,对权力斗争的理解,一时还无法和古人达成一致,深入到性命攸关的地步。
谁要是告诉顾柷,“枭首剥皮”是太祖皇帝开国时,在《大诰》中针对逆臣贪官亲自制定的一项刑罚。
小皇帝定会甜甜地瞪起那双幼鹿般的圆眼睛,说就算是政治犯也要保障他们的人身权利呀,即使公开审判也不能这么不文明地剥人皮啊。
谁要是再告诉顾柷,陛下啊,妇人之仁不可有,您瞧原来时空的历史上,那个在后世网文界饱受好评的明武宗不但活剥了六个人的皮,还将这六张人皮制成了马鞍,他击溃蒙古鞑靼小王子、亲自平定宁王之乱时就骑着人皮马鞍。
小皇帝定会再甜甜地眨眨眼,说所以这就是我们为甚么要打破封建制度呀,你瞧文明社会会有活剥人皮这种事么,就是当年对阶级敌人“狠斗私字一闪念”、对修正主义“灵魂深处闹革命”也没残忍暴虐到这个程度啊。
因此顾柷这会儿坐正了身,盯着案下短短几句话工夫就连磕了三个头的彭锡明看了片刻,仍旧无法理解两种文明维度之间产生的巨大罅隙。
小皇帝有些不满地想,
朕对安懋那个家伙还不够厚道吗?
怎么听这哥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朕想故意弄死安懋似的?
“孔圣人尝云:‘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顾柷又发挥他信口胡诌的本领,反正无论哪个时空的古人都不得不读《论语》,
“从前朕与废太子一起读书时,太傅特特讲解过此句,彭卿可知此句何意?”
不待彭锡明再有动作,小皇帝就自问自答道,
“周公旦多才,其才足以平祸乱,兴礼乐,乃见其才之美。”
“夫骄者谓之恃才凌人,吝者谓之私其才不以及人,其余者谓之骄吝之所余,是故用才者德,苟非其德,才失所用,则虽美而不足观也。”
“昔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诸侯于明堂,而七年致政以成王,由其不骄不吝,乃见其德之美。”
左右好话不要钱,顾柷给安懋戴起高帽来倒是毫不吝啬,
“太傅德才兼备,不骄不吝,通晓春秋大义,故而还玺于朕。”
“如今彭卿再要朕效仿春秋古人,岂非弃圣人之诲、慷他人之慨耶?”
顾柷一说完这番话,就又把头别了回去。
其实小皇帝比谁都害怕磕头。
“陛下圣明天子,朝堂衮衮诸公,有一二圣人足矣。”
这回彭锡明倒没再磕头,反另辟蹊径道,
“恕末将直言,如若满朝文武皆学了孔孟做派,鲁公梁王岂能享国之久长?”
顾柷闻言一愣,心道,
这不应该是穿越者的观点吗?
就听彭锡明在案下继续道,
“《公羊传》中有言:‘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彭锡明伏在地上,眼前视线狭窄,只余一条细细的金砖缝隙,
“如若太傅当年学了孔孟二圣。”
他淡淡道,
“陛下今日何以晋登大宝,为社稷主也……”
“彭卿啊。”
顾柷截口道,
“你这是在威胁朕。”
彭锡明回道,
“末将是在与陛下辩讲春秋之义。”
顾柷无声地笑了一下,道,
“那彭卿就不该跪着讲。”
彭锡明跪着没动,
“汉之‘伏辕驹’,总好过唐时‘立仗马’。”
顾柷在心里“啧”了一声,暗道,
这哥们厉害啊,所用掌故前后呼应不说,连“圣明天子”一语都能被他说得像讽刺。
“彭卿好生刚直。”
彭锡明道,
“花之名天下者,乃洛阳牡丹、广陵芍药尔,是故古人以牡丹为花王,而以红药为侍从宰相。”
“陛下昔以红芍赐簪于末将,末将自然时刻不忘‘埋轮’之直。”
小皇帝眼睛一眯,思忖半响,忽然开口道,
“万善殿中有一枚舍利子,据说是昔年吴太祖礼佛的遗物,后为太祖皇帝在一统江南时所得。”
“太傅素性好佛,缘法颇深,想来纵使身陷囹圄,也同太祖皇帝在皇觉寺时一般潜心礼佛,不敢有丝毫懈怠。”
顾柷慢吞吞地斟酌道,
“彭卿要实在放心不下,朕便下诏将这枚东吴舍利子赐予太傅,待太傅出狱后,即可奉之还家。”
彭锡明一怔,显然是有些意外,
“此物过于珍贵……”
“彭卿信道,见东吴舍利便以为是国宝;而太傅信佛,就是见了释迦头骨也不过以之为平常器物。”
小皇帝一字一顿道,
“各人缘法不同,珍贵之物究竟是否珍贵亦无公论。”
“譬如彭卿所重之‘埋轮’之直,在朕眼中,焉知不是借由为太傅申张,而以此撇清阎府血案之凶疑?”
这句话效果实在显著,纵使彭锡明这般涵养,也惊得一下子直起了身,
“陛下怀疑末将是刺杀阎侍郎的凶手?”
顾柷的目光仍游离在黄案上,
“且不说万寿节宴上独不见彭卿身影。”
小皇帝缓缓道,
“就说彭卿今日这副明面上为保太傅清誉,实则是想维持金吾卫查验行商之职的惺惺作派,饶是朕将彭卿看作股肱之臣,也不得不怀疑一二。”
顾柷淡声道,
“倘或朕允了彭卿继续驻守帝京城门,万一再有血案发生,焉知不会有那起子别有用心的小人趁机将彭卿构陷入狱?”
彭锡明站了起来,
“末将问心无愧,自然不怕……”
“彭卿堂堂正正自是甚么都不怕。”
顾柷转过了目光,
“可是真假‘衣带诏’一事,朕还得仰赖彭卿说句公道话,若是彭卿也被牵扯入狱,朕难道要去先帝陵前哭灵以证清白?”
彭锡明默然片刻,道,
“从来就没有甚么‘衣带诏’。”
顾柷笑了一笑,启口又做了一回“文抄公”,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如今敌暗我明,彭卿又刚直如斯,朕可舍不得彭卿蒙冤。”
彭锡明又沉默了一会儿,道,
“陛下,真凶不明,帝京城门必得有人驻守。”
他顿了一顿,谨慎地建议道,
“陛下若以为末将此时不宜再当大任,不如遣宁威将军及其羽林卫以换之末将与金吾卫。”
顾柷闻言心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一来可以让“衣带诏”相关人证暂且避一避风头,二来可以借此机会测一测那个宁威的能力和忠诚度。
只是从这哥们嘴里说出来,朕总得想法子再压上一压。
于是面上不露,反漠然回道,
“羽林卫气力太小,连个疯妇人都弹压不住,如何能制得住凶贼?”
“宁威将军之能不在末将之下。”
彭锡明道,
“可若是那疯妇人原本就不从宫门下过,陛下也不能责怪羽林卫一时失察。”
顾柷一怔,问道,
“彭卿此言何意?”
彭锡明这会儿是站着的,他站得笔直,
“末将听闻陆将军有驱象之才。”
他淡淡道,
“这巨象打理不易,又从西南一路船运而来,作为陛下万寿节礼,难免须有专人照料。”
“万一陆伯鸾暗渡陈仓,明面上只带十八卫士入京以示恭顺,实际却将心腹死士藏于船舱之中,”
“在巨象抵京之时制造阎府血案,再将那疯妇人伪装成侍象仆从混入宫中,这一来一往,岂不名正言顺、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