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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怀中鼓鼓囊囊,裹了个直挺挺的小儿。
小儿两条腿上还套着纨裤,那张嫩乎乎的小脸却歪靠在母亲怀里,脸庞猩红一片,分不清是妇人腮上淌下的血泪,还是他口中咳出的血水,二者难舍难分,直如一股血泉。
妇人挣扎着前行了数步,赫然留下了两条赤红的血路。
彭平康霍然起身!
那妇人虽云鬓蓬乱,满面血污,却被泪水冲出两道白光光的泪痕,使彭平康得以略窥其本来面貌。
——这妇人正是刑部侍郎阎翡珩的夫人,阎冯氏!
“传、传太医!”
彭平康出声喊道,
“来人!快给阎夫人传太医!”
满殿哗然。
安懋按剑站起,刚要上前看个究竟,不料谢珽比他反应得更为迅速,只见他一把推开面前几案,一个箭步迎上殿央,挡在冯氏身前厉声喝道,
“羽林卫何在?!”
这声“羽林卫”一出,坐在御桌后的顾柷陡然沉下了脸。
——谢珽回护安懋之心,竟已到了在君王面前不顾一切驱遣皇家禁卫的地步。
“且慢!”
王光焘站了起来,目光矍铄地缓缓扫视过殿内诸臣,方义正言辞地开口道,
“刑部阎侍郎不在,谢大人就要用羽林卫捉拿其夫人,谢大人这个大理寺卿,当得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罢?”
谢珽猛然转过身,疾言厉色地回道,
“王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现在才发觉阎侍郎不曾在席,我倒是要赞一声‘恪守己责’!”
谢珽侧身反讥王光焘,未尝顾及身前冯氏一双被血污浸透的黑眼珠正猛地凝在他面上,像一柄淬了毒的铜剑那样,直要往他眼里拧。
王光焘冷哼一声,道,
“纠班君前乃鸿胪寺之责,再不济还有御史在列,谢大人如何……”
王光焘话音未落,只听那冯氏喉底嘶嘶作响,随即她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谢珽落于身侧的手臂上。
妇人的满口银牙,竟在这一瞬间锋利如成排短匕,直直刺过谢珽身穿的文官礼服,似是要拼了命地咬下他的一块肉来。
谢珽的袖臂瞬间被鲜血浸透。
“都是你!都是你招来的恶鬼!”
冯氏厉声号哭道,
“若不是你当初毒杀了废太子,孝惠章皇后怎么会来索吾儿的命!”
安懋霎时面色雪白。
再定睛看冯氏怀中小儿,果然是先前才办过满月酒的阎小公子。
如今尸身却已僵冷。
冯氏形容近似疯癫,她跪在谢珽面前,满口鲜血,用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喊道,
“你安太傅得了权,哄了个趁心的傀儡上去,只手遮天,为什么却报应到我们阎府头上?”
顾柷从御桌后站起了身,
“来人。”
小皇帝面色无波地道,
“谢大人受伤了,快将谢大人送去尚药局医治。”
冯氏闻言,这才松开两排浸了血的银牙,凄厉地惨笑起来。
原本在冯氏身后的五六个禁卫顿时上得前来,伸手就要来捉谢珽。
就在这时,安懋拔剑出鞘,
“谢大人伤的是手臂。”
他手中一柄剑锋直指谢珽所立之处,
“还不用你们抬着他去。”
那五六个禁卫见安懋剑锋锐利,一时竟都畏滞了几分。
顾柷脸色更沉,见状只道,
“太傅一向处事公正,知道我大盛刑律断讼,素以鞫谳分司为制,谢大人如今伤了臂膀,方才又气急攻心,于情于理,太傅都不应再倚仗如此莽撞的大理寺卿。”
“依朕看,谢大人歇息一阵,养一养伤,这大盛的案子,该勘审的也自有人会去勘审,平白也不会多出几桩‘胡惟庸案’来,太傅且安心罢。”
徐知温握着玻璃酒盏,仰面听着小皇帝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一番话,当即朝谢珽微笑举杯道,
“陛下仁心恤下,臣是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谢大人士族底蕴、叶茂根深,臣若能得陛下亲赐医官的恩典,恐怕早喜不自胜,忙不迭地跪叩隆恩了呢。”
谢珽手臂血流如注,这时听徐知温火上浇油地一接口,更是气急交加,
“陛下!安太傅体国之心忠诚可鉴!”
他一指徐知温,疾言厉色地斥道,
“陛下发落了臣且不要紧,可万万不能听信于女子小人,自毁根基啊!”
此言一出,连带着陆梁鸿板下了一张俊脸,冷冷地开口道,
“谢湛渊。”
他幽蓝色的眸子霎时结上了一层冰霜,
“你说谁是女子?谁是小人?”
陆梁鸿经年领军,身上又着甲胄,此刻煞气一显,殿中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方才宴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康恒之上前一步,出列应道,
“绛灌谗嫉为女子。”
他朝顾柷作了一揖,
“班固谄窦为小人。”
徐知温掠目一瞥,刚要开口再辩,就听顾柷发话道,
“好了。”
小皇帝心道,
这康恒之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不曾想是把朝笏憋在了手里,就等着各打两边五十大板呢。
“陆将军久在军中,康卿何必拿南朝的婉媚文章来品评?”
康恒之低眉回道,
“臣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请陛下恕罪。”
顾柷笑了一下,看了看那跪伏在地、正嘶嘶喘着粗气的冯氏,故作疑态地问道,
“康卿与此事并无直接干系,何必情急?”
康恒之回道,
“人命关天,此妇人疯癫狂悖,臣以为其言不可尽信,现下阎侍郎不在席中,陛下圣明天子,如何能但凭区区妇人之言,将臣下家事定为……”
“阎翡珩死了!”
冯氏紧紧抱着怀中小儿,像是要将自己的骨血再次融化到自己身体里去,
“他死了!我的夫君死了!”
康恒之一愣,就听冯氏哀哀泣道,
“朝廷命官身死宅府,康大人竟以为这是家事?”
顾柷眼神一凛,暗道,
这妇人虽看似面容悲戚、行为无状,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句句要害,恐非寻常深宅妇人。
安懋毕竟是修过剑术的练家子,此刻虽风波迭出,他握剑的手却仍是很稳,
“你且把话说清楚。”
他沉声问道,
“阎侍郎是何时死的?”
冯氏抬起头来,一张血口呼哧作响,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应更衣赴宴的时候,被我发现死在了书房案桌上。”
冯氏又癫狂地尖笑起来,
“安太傅,你好狠的心!”
“是知道了我夫君手里的衣带诏,就想借鬼母案夺到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