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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陆梁鸿还有“屠尽莲目国城”这个看似霸气、实则却不怎么体面的选项后,顾柷对批折子这件事愈发热衷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舔过血的小皇帝,唯一行过的恶事,也不过是从精神层面限制和打压文艺工作者。
至于肉体消灭,却是万万搞不来,也接受不得的。
因此,和安懋说过话之后的连续三天,顾柷都安安分分地坐在颐年殿里处理政务,唯恐西南忽然出现甚么“异动”。
直到万寿节前二日,顾柷看到兵部上了折子,例行公事般地弹劾陆梁鸿“冒用亲王缨饰,且启程懒慢,似有有意延应圣旨之意”。
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陆梁鸿还是可以沟通的嘛。
小皇帝心满意足地将手中狼毫蘸饱了朱墨,
趾高气昂地用《资治通鉴》里“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然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的梗批示道,
“朕岂卫孙桓子耶?卿岂孔圣人耶?以圣人之虑远,卿岂非以国之名器而为陆氏求邑耶?”
批示完后上下打量了一回,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地想道,
朕真是太有文化了。
这篇网文有了朕,连格调都高了不少。
就在这时,吴仁仁低眉顺眼地进来了,小声通禀说安大人求见。
顾柷忙搁下笔,道,
“快请进来。”
自从二人在陆梁鸿问题上达成小小的一致后,小皇帝对安太傅的态度比前阵子好了许多。
至少没有动不动就阴恻恻地打机锋了。
安懋这回也很干脆,一进来就先请罪,
“圣诞当期,鬼母一案却再无线索,臣实在有负陛下委信。”
顾柷在心里“呵呵”两声,暗道,
就是有线索你现在也不会如实告诉朕啊。
肯定要等到陆梁鸿回来想办法把他给牵扯上呗。
面上却笑道,
“哪里的话,太傅快快请起。”
顾柷笑容满面,
“鞫讯本就为大理寺卿之职,那谢珽倒从未急着来见朕,太傅却先忙着请罪,这要被不知道的人瞧去了,还以为那谢珽比太傅要权重望崇呢。”
安懋淡淡道,
“陛下近来几次与臣下言及不满大理寺卿,看来是当真动了罢免之念了。”
顾柷看他脸色,不觉腹诽道,
原来这家伙也有时时萦系牵挂之人吗?
“朕罢免他作甚?”
顾柷扯了下嘴角,露出一点儿笑模样来,
“即使朕罢免了他,下一个上来的仍是书香门第、簪缨之族,倒白教太傅多生了一场气了。”
安懋盯着顾柷看了片刻,开口回道,
“陛下若想广招寒士,不如借此次春期稽滞之机,多开一门恩科……”
顾柷摇了摇头,接口道,
“‘特奏名’所册进士,不过多是举人年高而屡经省试或殿试落第者,怎堪大用?”
安懋道,
“落第之人中未尝无有有识之士,譬如京城诸多书院中,便有……”
顾柷在心里吐槽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能见缝插针地给自己找帮手,真挺能耐啊。
别以为朕忘了那个甚么惠贞书院是你的地盘。
“何必如此麻烦?”
顾柷打断道,
“科举取士,本就偏向‘耕读传家’之子,朕就是再如何勉力求寒士,这所得寒士不堪重用,终究无济于事。”
安懋被顾柷打断了两次,这会儿便慎重了起来,
“世间贫富有差,自古恒之,臣无计所奈,不知陛下有何良策?”
小皇帝笑起来了,笑成了一个现代文明人顾柷,
“不如废了科举。”
安懋眼神一沉,竟兀自退后一步,厉声道,
“不可。”
顾柷心道,
这家伙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朕还没说要废除“四书五经”,还没来得及科普现代人的“九年义务教育”呢,这既得利益者就坐不住了?
不至于罢。
就在顾柷迟疑间,安懋复开口道,
“陛下近来向‘史馆’索阅前朝史牒,不知可否留意元顺帝故事?”
顾柷淡然回道,
“妥懽帖睦尔乃亡国之君,有甚可议?”
“且蒙元一向鄙陋汉俗,太傅既生为汉人,难道要以‘蒙元轻科举而寿殇夭’为例,以证科举效用非常么?”
安懋笑了一笑,好似在笑小皇帝的执著,
“是啊,蒙元虽鄙陋汉俗,但元历十五帝,唯有元顺帝时,权相蔑儿乞·伯颜乱政以废科举,终致身死家灭。”
“陛下为太祖皇帝子孙,论及聪敏颖悟,自然在元顺帝之上,方不惧蒙元前车之鉴,然臣虽为汉相,见蔑儿乞氏因废汉制而落败身死,却是心有戚戚。”
顾柷在心里哼哼两声,暗道,
你不就是想说,历史上除了公认的乱臣贼子,压根儿就没有人会为“废科举”这个政策背锅么?
说得这么好听,好像怕朕误以为你想当祸乱朝纲的权相蔑儿乞·伯颜似的。
“那太傅想过没有?”
顾柷想了想,决定试着把历本网文中“穿越者必废科举”的优良传统贯彻到底,
“蒙元寿夭之缘故,便是在于元顺帝尊儒制而轻蒙俗,扶脱脱而倒伯颜?”
“倘或元顺帝能委信蔑儿乞氏……”
安懋果断开口道,
“陛下,蔑儿乞·伯颜尝请元顺帝尽诛‘五姓汉人’,可谓是丧心病狂!”
“陛下虽有废科举之愿,但切勿不可为此等国贼张目。”
顾柷被呛了一下,心下不禁吐槽道,
这怎么跟其他网文里说的不一样啊?
穿越者废科举不是主角必备的“金手指”项目吗?
怎么到朕这里就成了“为贼张目”了?
“蔑儿乞氏的确于汉有过,然蒙元岂可称其为贼乎?”
顾柷朝安懋瞪起眼睛,不服输似的给自己找补道,
“倘或元顺帝遵其所言,诛尽‘五姓汉人’,哪里还会有后来的失国之祸呢?”
安懋这回却不与小皇帝较真,反轻松笑道,
“陛下是在说气话。”
他微微笑道,
“陛下连臣属的莲目国人都不忍因一己之言而尽数被诛,何况与陛下同族而连、血肉相通的汉脉子民呢?”
顾柷心下吐槽道,
所以你就是看准了在欺负朕人好心善咯?
“倘或朕说的不是气话呢?”
顾柷扬起了眉,
“元顺帝不识栋梁之才,朕倒愿为蔑儿乞·伯颜正名。”
“太傅自以为能揣测圣心,朕却偏想一意孤行。”
安懋的目光深邃而幽静,仿佛一个积年老僧在坐参情禅,
“如此,陛下与废太子,又有何区别?”
又是废太子!
顾柷心道,
这个废太子到底干了些甚么了不得的事?
怎么这宫里人人都喜欢拿废太子来吓唬小皇帝?
“况且,蒙元之殇,实不在尊汉抑蒙与否。”
或许是顾柷的脸色一时间晦暗不明的缘故,安懋接着便和缓了语调,
“就譬如昔年蔑儿乞氏奏请尽诛‘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然‘红巾军’之首为韩氏,陈汉之王为陈氏,天完之王为徐氏,太祖皇帝为顾氏。”
“元末逐鹿诸王皆非出于蔑儿乞氏妄图所诛之‘五姓汉人’中,可见即使元顺帝遵其所谏,蒙元依旧寿夭而折,为太祖皇帝取而代之。”
顾柷腹诽道,
这不是偷换概念么?
“废科举与诛五姓汉人有何相干?”
安懋不疾不徐地回道,
“二者皆为于世无益而动摇国本之事,如何不相干?”
顾柷气结,心中暗道,
你这个既得利益者道理竟然还一套一套的。
“朕知道太傅在担心甚么。”
小皇帝垂下眼,看向自己刚刚在折子上留下的朱红墨迹,
“太傅是怕,朕若废了科举,太傅的状元名头就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