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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不为已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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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而重的夜雪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大理寺署衙的窗棂上。
  却轻薄得像一层莲腮霏蕤。
  屋内地盆火“噼啪”一跳,映得安懋小半边脸都红亮了起来。
  “湛渊兄且莫要自相矛盾。”
  安懋推开香炉,
  “废弱之人,如何上下其手?”
  谢珽冷笑,
  “昔梁武帝老废,而候景以穷归义;孝明帝荏弱,然尔朱荣以密诏起兵,废君弱主何以‘不为已甚’,不过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罢了。”
  “否则怎么会那样巧,禹功兄刚发现坊间里流传的‘鬼母子’桐木魇咒像,陛下就在寝殿中屈尊纡贵地翻检起金砖了,这要被哪个不知事理的北蛮听去了,还以为陛下是想效仿汉武帝,在我大盛重演‘巫蛊之祸’呢……”
  安懋“叮”地一声合起空落落的茶盅,
  “这是自然,‘不为已甚’一词,本就是《孟子》中孟圣人称赞孔圣人之语,意指圣人所为,除本分之外,寸心不加毫末。”
  “帝王若如此行事,岂不令人笑其畏缩怯馁?而我为人师,却当效仿至圣先师安分守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谢珽急道,
  “可……”
  “湛渊兄说我把陆伯鸾看得太高了,我倒以为是湛渊兄把陆伯鸾看得过低了。”
  安懋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如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
  “陆伯鸾绝不是轻躁之人,他当年能在武冲关前与我歃血为誓,焉能不知候景尸骨无存、尔朱荣血溅宫廷的下场?”
  “他若当真想以勤王求霸,效仿的也是昔年晋文公护周襄王而杀王子带,如何会重蹈前人之覆辙,仅为除我一人而妄作了乱臣贼子呢?”
  “然王子带受诸侯讨伐,是因其引狼入室,私召化外戎狄侵犯周都的缘故,陆伯鸾征伐至今,所杀胡蛮不计其数,他生性骄横豪纵,如何能忍得自己半生功绩毁于阴权乱谋之下?”
  谢珽沉吟片刻,道,
  “禹功兄是说,陆伯鸾虽有反骨,却绝非奸慝?”
  安懋笑道,
  “不错,湛渊兄且想,昔年拔都西征七载,连红毛罗刹诸蕃都要对其俯首称臣,难道是为了给元太宗开疆拓土么?”
  谢珽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蒙古孛儿只斤氏素性好战却不晓忠孝之义,元太祖四子后代竟全数自立为帝,可是不成体统。”
  安懋微笑道,
  “是啊,焉知陆伯鸾便不是如拔都一般‘不成体统’之人了?”
  谢珽嗤笑一声,听起来却更像是被安懋逗笑了,
  “陆伯鸾哪里有孛儿只斤氏划土裂疆的本事?”
  安懋淡笑道,
  “打仗的本事学不来,立国的办法倒可以效仿一二。”
  “昔年元宪宗去世,拔都在元世祖陷于与其弟阿里不哥的汗位之争时,趁机另立钦察汗国,以致蒙元帝国从此四分五裂。”
  “乃至太祖起兵定我盛国时,四大汗国均皆袖手旁观,这不是划土裂疆的好本事?”
  谢珽沉默了一会儿,道,
  “禹功兄是说,倘或那‘鬼母像’的确是陆伯鸾所送,他的本意实则也并非是靖难勤王,而是想以陈年夺位旧事为由头,挑起中原朝廷内乱,使他可以偏居西南一隅,自立为王?”
  安懋笑了一笑,道,
  “依我之见便是如此,且不论武冲关之险,这东南水军与西北边军尚在朝廷的掌控之下,当年他趁先帝驾崩,长驱直入尚且不成,何况今日陛下已登大宝,他何必再冒这‘矫诏’勤王的风险?”
  “倒不如以废太子之名分化朝中势力,既能使陛下畏惧他的功绩,又让废太子党羽有心倚仗他的强军,同时还让我对其心生忌惮,使朝中众人既拿他无可奈何,又待他无从处置,如此,岂不进可兵入中原、退能军征西蛮,得以两全其美乎?”
  谢珽听安懋将“矫诏”两个字咬得很重,不禁笑道,
  “原来禹功兄竟如此欣赏那陆伯鸾。”
  安懋一愣,就听谢珽接着道,
  “只是禹功兄这铁面一撤,还政于幼君,那陆伯鸾岂不更加嚣张……”
  安懋笑着接口道,
  “这送‘鬼母像’之人,赌的就是我已生欺君之念、不轨之心,我如何能轻易遂了他们的愿去?”
  “再者,陛下手握玉玺,自是要亲自处理六部诸事,眼看这庙堂之上已有党争之迹,我自要退避三舍。”
  谢珽叹道,
  “主弱臣强,恐非一时可逆啊。”
  安懋浅笑道,
  “今非昔比。”
  他低声呢喃道,
  “陛下已经不是我从前的学生了。”
  谢珽听了,只以为安懋是在感怀世易时移,并未往心里去,反抚着卷宗道,
  “可一再退避总不是个办法,上回陆伯鸾兵临武冲关,你是断了他的粮草补给才替大盛免了一场战祸,如今他在西南如鱼得水,你却反在朝中步步退让,如何还能制得了他?”
  安懋笑道,
  “‘粮草’之义甚多,并非定指‘可食之物’。”
  他微笑道,
  “譬如,淡巴菰价值千金,西南又贩售颇多,殊不知这千金之物,或许也可用作陆伯鸾西征路上的辎重之一呢。”
  谢珽笑道,
  “断粮不如断财,禹功兄此招甚妙。”
  安懋微笑着偏了下头,
  “不是我要断,是陛下要断。”
  他浅笑道,
  “陛下既然要亲自执掌六部事,便定要处理淡巴菰一事,与其我人微言轻禁而不止,倒不如陛下位高言重一槌定音来得痛快。”
  谢珽听此“人微言轻”之语,便知安懋是当真被淡巴菰一事伤了心,于是闻言附和道,
  “确实如此,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想那闲云诗酒、林下逍遥是何等快活,禹功兄虽不及宋人林和靖梅妻鹤子得自在,但慕一慕菊篱桃源的清雅总是情有可原的。”
  窗外团密得骇人的缭乱大雪,霏霏不绝地涌出云层。
  雪声殷雷般轰鸣着,灯笼照着署外大如蒲席的白雪块,一张一张地胡走游飞。
  把瓦上盖满了,又罩在地上,到天明便能摞上几尺厚。
  “隋唐高僧有云:‘人间忪忪营众务,忙忙六道无定趣’,佛门中人观尘世熙攘,总以为世人辛苦,既寄身于世间,便如‘明灯风中灭无期’。”
  安懋看向窗棂外随风雪飘荡的灯笼剪影,
  “我却只记得《维摩诘经》中云,‘佛之所言,如灯传照,譬如一灯燃照百千灯,冥者皆明,明明无尽’。”
  谢珽笑道,
  “是啊,佛门教化弟子,贯如辗转传灯相照,安太傅信佛,理应效仿维摩诘菩萨‘处相而不住相,对境而不生境’。”
  安懋笑了一笑,低声应道,
  “是了,陛下虽令我查案,但独持‘八柄’昭驭贵的,总该是陛下才是。”
  谢珽一怔,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卷宗,
  “禹功兄的意思是……”
  安懋笑道,
  “这三十八名疑犯,本就应由陛下亲自勾选后才能顺理成章得秋后问斩。”
  “我既仍为陛下之师,自当教导陛下如何生杀予夺,以成人主之义。”
  谢珽暗自一惊,脱口即道,
  “禹功兄是信不过阎侍郎么?”
  安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谢珽的问题,反摇头道,
  “只是因着我前些日子看了紫光阁西面的一出戏,对陛下的‘戏中之言’心生好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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