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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青云礼貌地陪乔普拉沉默了一刻,复指着被乔普拉敲得稀碎的核桃仁儿开口道,
“好容易才剥出那么点子,你倒好,一锤子下去就全给划拉没了。”
乔普拉别过头去,
“我知道,你们盛国人讲的是‘君子和而不同’。”
“虽然青云你是个读佛的‘二乘人’,但要你跳出儒教‘君子’的道德来讲几句公道话,还是很难的。”
江青云低头剥壳,
“在盛国,公道话是‘圣人’讲的。”
乔普拉侧目道,
“这话可是不通。”
“据我所知,能被盛国人称作‘圣人’的,只有孔子和孟子。”
“照你这么说,那盛国的‘公道话’岂不是在东周的时候就全被讲完了吗?”
江青云把新剥出来的核桃仁往乔普拉手边推去,
“我不是在说孔圣人和孟圣人。”
“嗯?”
“我的意思是,”
江青云在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有意把一个完整的句子强行分裂成两截,
“在盛国,强权者即‘圣人’。”
乔普拉默然。
江青云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道,
“因此,你要想从一个盛国人口中,听到对你们莲目国的‘公道话’,便只能先让盛国最强权之人点头允准,那才可行。”
乔普拉叹道,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劝我‘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么。”
江青云笑道,
“原来你也读了《女诫》。”
乔普拉摇头道,
“读归读,我却不认它的道理。”
江青云笑了一笑,道,
“我也不认,不过我从来不说我不认它,只说这个写《女诫》的女子编撰的《汉书》也很好。”
“这样一来,旁人就是想劝我遵守《女诫》,也必得先道几句‘女子亦有文学才’的公道话了。”
乔普拉闻言又摇头,
“这样的‘公道话’,同你们盛国平民附和说‘皇帝是真龙’又有什么分别呢?”
“若是一句‘公道话’说出来反像讽刺,那不说也罢。”
这回换江青云叹气了,
“要是你们莲目国的女子都像你这么较真,那也不怪我们盛国的皇帝怀疑你们莲目使者的来意了。”
乔普拉秀眉一挑,刚要动气与江青云辩论几句,就听江青云淡淡道,
“若是本来我们的皇帝并没有铲除异己的意思,听到你这般言语,定会把全部罪责推到你们莲目使者头上。”
“到时,一道‘莲目使臣借机魇咒’的谕旨一下,将狱中使臣与莲目贡女一并斩杀,岂不端的是干净利落、息事宁人?”
“我们盛国的官吏,审案的本事虽然不怎么有,但是逼供的水平却是古往今来得高,你方才的那番话若给有心人听去了,治上一个‘莲目贡女别有用心’、‘煽动两国武力争端’的罪名可是绰绰有余。”
乔普拉睁大了一双绿眸,
“这也能算是我们莲目人‘别有用心’么?”
江青云反问道,
“这怎么不能算呢?”
乔普拉急道,
“我们莲目人根本甚么也没做,反倒是你们盛国人,嘴上念着孔圣人的‘君子坦荡荡’,实则自己做了坏事,还不许旁人说上一说。”
“学汉文的时候我就疑惑,像盛国这般强大的国家,为甚么却如此害怕‘别有用心’的人呢?既然是万邦来朝的强国,又哪里来得这么多‘别有用心’的人在盛国国内煽动这个、煽动那个的呢?”
“反倒是我入宫之后,一直听你们盛国人劝着,‘这个你不能这样想’、‘那个你不能这么说’,那这一直在‘别有用心’的人,不就是你们盛国人自己吗?怎么现在还……”
江青云忙接口道,
“好罢,好罢,就算是我们盛国‘别有用心’罢。”
乔普拉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是‘算是’,是‘就是’。”
江青云往口中抿了枚核桃仁儿,
“可即便是我们盛国‘别有用心’,你怎么就笃定了,我们盛国的皇帝要铲除的异己,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呢?”
乔普拉一怔,随即道,
“可我一路从莲目而来,听得盛国上下,无处不赞安太傅他……”
江青云笑道,
“这就是‘象形’的道理了。”
“就同我们盛国人都说‘皇帝是真龙’一样,若是安太傅当真权倾朝野、欺凌幼主,他大可以当庭就将莲目使臣全部斩杀,何必要顾及皇帝的颜面,任凭使者被发落大理寺呢?”
乔普拉反应很快,
“可在皇帝面前用剑,本身已经是不敬了罢?”
江青云淡笑道,
“安太傅斩的是佛,又不是人。”
乔普拉悻悻然道,
“我明白了,倘或安太傅真是盛国平民口中的权臣,那我现下就已经身首异处,根本没有机会同青云你这样说话了。”
江青云笑着点了点头,道,
“就是这样。”
乔普拉想了想,又疑惑道,
“既然安太傅不是甚么权臣,那你们盛国的大理寺,不是应该很快就可以查清……”
江青云又抿了粒核桃仁儿,
“虽然安太傅不是权臣,但你说有人想铲除异己,却是没甚么错的。”
乔普拉瞪大了双眼,“果真么?”
江青云认真道,
“你们莲目国人,不知我国内情。”
“如今的皇帝,是由安太傅数次力保,才能顺利登上皇位的。”
乔普拉顿时来了兴致,不禁小声追问道,
“是吗?安太傅是怎么力保的?”
江青云挺了挺腰肢,充分发挥起女子天生的“利口辩给”的优势来,用实际行动将反《女诫》进行到底,
“皇帝原有一兄长,讳名为‘椟’,二人由孝惠章皇后同胞所出,是长相六分相似的双生子。”
“皇帝生来病弱,这顾椟却天资聪颖,据说先帝和孝惠章皇后都偏爱这顾椟胜于皇帝,当时这顾椟一出阁读书,先帝就立他为太子了呢。”
乔普拉有些讶异地开口道,
“中原人不是一向有忌讳双生子的风俗吗?”
江青云点头道,
“是啊,正是由于如此,二人出阁读书时,朝中曾有人借此提议,要先帝更改宗牒,将皇帝寄到其他嫔妃的名下养育,先帝其时已然有所动摇,幸亏被安太傅拦了下来。”
乔普拉奇道,
“这怎么拦呢?”
江青云笑道,
“当时正好临近先帝的万寿节,安太傅受诏献礼,亲手抄录了一卷《法句经》,并将其中一篇‘福德二子遇佛成缘’的故事挑选出来,让家伎排了戏,当众献演于帝后。”
乔普拉抚掌笑道,
“这则故事我知道,是说舍卫国的一户贫民家中得诞一对双生子,父亲却偶然听到两个幼子在襁褓中的说话声,便以为这对双生子是鬼怪投胎,想要烧死他们。”
“正在父亲要动手时,忽然佛陀降世,亲临其家,并告诉这对父母说,这两个幼子并非鬼魅,而是福德双子。”
“那福德双子在迦叶佛时共同出家修行,却在快成道时起了邪念,只想得天福、享荣华,而退失道心。”
“自此,因缘甚深的两个小儿,便多生业果相连,同为双胞胎,不断轮回,但因其前世出家、供佛的福报,使他们有得度的因缘,知道过去的事,所以才在襁褓中便拥有了说话的能力。”
“佛陀释罢,两小儿就忽然长大成八岁孩童的模样,并现沙弥相,证阿罗汉果,舍卫国中的那对父母也因听闻佛陀开示而心开意解,得法眼净。”
江青云笑着点头道,
“对,安太傅正是用这个故事,打动了先帝和孝惠章皇后,皇帝才在当皇子时,一直保有中宫嫡出的名分,这才在先帝病重废太子后,获得应诏入觐、得承帝位的资格。”
乔普拉想了想,却道,
“我看这事没青云你说得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