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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鸳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被迫自杀的一天。
为什么?
羡鸳也搞不懂。
他搞不懂自己怎么就像一只精虫上脑的公犬一样,报名来参加这场该死的繁殖战争。
此时此刻,羡鸳身处一个叫作帝江岭的地方。
帝江岭,这名字听上去不错吧?但这里既没有帝王,也没有江河。
有三种事情是这里的常态:痛苦,死亡,以及痛苦的死亡。
肆虐的狂风,夹杂着怪物的嚎叫。这群怪物叫作帝江,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上古异兽。它们长相奇特,有六只脚和四个翅膀,却没有脸。
似乎没人知道这可憎的生物是否真的曾在地球上生活过,但帝江岭的设计师一定觉得虎豹豺狼还不够凶狠,于是按照古籍的描写——或许又加了点儿自己的想象,硬是把帝江塞进了地图。
其目的只有一个:弄死所有参赛者。
问题也只有一个:它们离自己还有多远?
在羡鸳听来,几乎每只帝江都有自己独特的音域,像在部署一个完美的围剿方案,更像是在宣布他死期将至。
“真是狗东西。”羡鸳再一次咒骂设计师。
年轻男性必须在这里展开残酷、激烈的争夺。除了一把野外生存刀和少许食物外,不可携带任何工具。
方圆百里,遍布参赛者的尸体,腐烂程度不一。
大多数尸骨还没有完全被沙土掩埋,褴褛的衣衫隐约可辨。
这些衣物,或许曾有缤纷多彩的色泽,现在却全被染成红与黑两种颜色。
红是曾经急不可耐的鲜血,黑是如今从容不迫的腐烂。
不久前,羡鸳跟一个看上去30岁左右的男人殊死搏杀。
他一点点把刀尖送进那人的胸口,怜悯地看着那人眼中的光芒渐渐消逝,却还是一不留神挨了一记老拳。
呵,人在死前那一瞬,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着实不容小觑。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用力,我活下来,也不过是比你多受些苦。”羡鸳绝望地想。他的嘴唇早已龟裂,身体右侧肋骨还在隐隐作痛。
几天前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戴着VR眼镜在虚拟世界为所欲为的日子,竟像上辈子一样遥不可及。
“最终,我也成了将死之人吗?”
一只黄尾肥蝎在羡鸳附近爬行。羡鸳不动声色地缓缓举起刀子,并在它即将爬到脚边时突然向它扎去,把它穿在刀上。
它的肢体抽搐着,还在进行徒劳的挣扎。就连你,也来跟我耍威风?羡鸳嫌恶地用力将它甩向远处。因对节肢动物有莫名的恐惧感,他尽量避而远之,不过狭路相逢时,倒也不惧。
诗人说,人是宇宙精华、万物灵长,能把无垠荒漠变成丰饶绿洲,能把险峻高山夷为一片平地,更能在满天繁星之间自由地往来穿梭。羡鸳曾对此深信不疑,可这几天,信仰修炼崩塌。
在此处,人是最为弱势的存在,此处水源匮乏、气候恶劣、乱石嶙峋,就连阳光都充满敌意。
这邪恶的光线要么炙烤着大地,就像炭火在炙烤一块厚实的牛排,芸芸众生,不过是这块牛排上的寄生菌;要么干脆躲在云层里,就像一个高贵的元首害怕遇到暗杀,于是绝不现身。
遥望地平线远方,是层叠的山脉和枯黄的树林。
树林无法触及之处,大多是细软黄沙。如果在沙地狂奔,稍不注意就会崴脚。
在这里崴脚,就趁早自杀算了。
不久前,羡鸳实在困乏,于是小心躲进一处半人高的土坑,把自己裹在羊皮大衣里,抵御狂风吹袭。
他在大腿左边,摆了一袋拳头大小的压缩饼干和一把水壶,壶里仅剩三分之一左右的淡水。
右侧是一把锋利的野外生存刀,在这块“任何生物都是敌人”的险恶之地,这把刀成了羡鸳最忠诚的伙伴,他把它插在沙土中。
除了防身外,羡鸳早已做好了自杀的心理准备。如果实在逃不过怪物的追杀,他更倾向于自尽,而不是被它们活活吞食。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人都有选择自身命运的权力。只不过大多数人在绝境里,宁肯选择被奴役也不会选择抗争,在无力抗争后,宁肯选择被虐杀也不会选择自杀。
羡鸳才没那么蠢。他要少受些苦,他的心意已决。
几天前,300多名参赛者满怀信心及希望来到此处,活像一群鼓噪的鸭子。
羡鸳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活着。
远处陆续传来惨叫,羡鸳知道,帝江已经帮他“料理”了一些人,很快就该轮到自己了。经过这么多天的纠缠,羡鸳着实疲惫不堪。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舔了舔嘴唇,再一次观察附近地貌。地图介绍里讲,树林中有野生动物,可供参赛者猎食。
羡鸳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目力所及,皆为死亡。捕猎是羡鸳的弱项之一,为数不多的食物和衣服都是从那些尸体身上扒来的。
身后,忽然传来沙沙的响声。羡鸳拿开刀子,条件反射地快速向前挪动,这样一来,脑袋就完全被土坑遮挡。他翻过身,缓缓探出头,看到一个人影朝他走来。
羡鸳的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但随即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呼吸、仔细观察。
从来者的步态上看,实在没办法预估他此刻的搏斗状态,但羡鸳觉得,他要比自己高些,也应该比自己健康。
羡鸳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走那么快。
“最终,我也成了一个将死之人吗?”。
羡鸳小心翼翼地用刀柄伞绳紧紧捆住手腕。
死在一场战斗中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