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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宇宙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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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明的碎片,在无尽的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它的辉煌,葬送在了创造者的贪婪的攫取和暴力中。如今,带着文明最后的那一点光芒,寻找一丝能够继续进攫取和掠夺的净土。
  那么,这个文明最后的希望得到了来自先祖因不加节制的贪欲而造成无以挽回的灾难的教训了吗?
  我想,当我站在休眠舱,看到那整齐排列的、沉睡在冰冷的金属棺材中的那一万个人的时候;看到那里面的男男女女,青年和孩子,我沉默了。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为什么我如此不相信他们?
  我想,这或许是源自我对他们的憎恨所致吧?当我从枪决的刑场上下来,被推进了人体改造实验室,将一个人改造成以电子细胞结构的拥有近乎永恒生命的改造人的时候,我在面对枪决时早已消散的憎恨之火被重新点燃。
  尽管拥有永恒的生命,没有病痛的折磨,这似乎是一种恩赐,但当这种‘恩赐’与无尽的孤独寂静以及你无法抗衡的枷锁碰撞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永生不是一种恩赐,而是一种诅咒。
  不过我的憎恨,早已在九百年前就已经淡去。
  九百年,曾经的九百年能够沧海桑田,而现在的九百年,是一成不变的安静和孤独,还有那冰冷的金属墙壁以及逐渐增多的燥人的却如交响乐一般的飞船运行的嗡鸣。噢,对了,还有外面那枯燥的、该死的无尽宇宙。
  无尽,一个该死的量词!
  我叫越峰,那是为人时的名字。我现在叫107,一个‘忠诚’的维护家园号以及家园号上的一切的改造人。”
  日志保存——
  文档关闭——
  退出意识控制——
  107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电脑屏幕的光将他的脸照得惨白无比。
  他的那张脸只有五官安静地停留在那个格式化的冷静表情上,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了这张没有表情的脸。他的脸上看不到毛细血管密在皮肤下的红色,细细看下去,只看到有微弱的光线时而闪现流动。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又将思维与电脑连接,打开了日志重新浏览了一遍自己刚写的。
  日志,也忘记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写日志的。
  一个人的生活太过无趣,尽管家园上拥有能够满足他欲望的一切,但是拥有是一回事,能够使用是另一回事。
  他的权限,仅停在对家园以及家园所载的一切的维护。
  还有一个特别的权限:唤醒家园的所有人。
  但这个权限只有在家园的主控电脑识别出可殖民星球以及危机情况时才能够动用。
  而他,尽管已经过了九百年,他被强制进行改造的时候,就有一段无法动摇和改变的命令被写入了他的思维中。
  他的权限无法让他学习能够删除或修改这段命令的知识,他的权限只能够让他在这个钢铁棺材中进行着最基本的维护。而这最基本的维护,也不过是操控机器人对相关维护功能的机器人的维护,以及维护机器人无法参与的情况的维护与维修。而在此之外,他有太多太多空闲的时间。
  一如既往地关闭了电脑,离开了他的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时钟所规定的每天的习惯,在写完日志后,就是在家园的走廊中慢慢地游荡。
  九百年,飞船内部依然如新。尽管这离不开机器人的包养,但更离不开家园那难以置信的质量。
  走廊悠长,也如迷宫一般曲折。
  当他走过一道门,门后的走廊中的灯光就自动亮起,他身后的走廊的灯光就自动熄灭。
  他的哒哒哒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在脚步声中还伴随着轻微的船体运行的低鸣。如他在日志中所说,这低鸣声的确有点像宏大的交响曲。
  廊门打开,光芒亮起,舷窗外打开活动夹板,将外面的宇宙展现出来。
  这是一段景观走廊,是家园为数不多能够直接看到外面的地方。
  舷窗是飞船上的薄弱之处,对于家园这样承载着一个文明未来的飞船来说飞船上任何一个薄弱环节都必须竭力避免。
  因此,向这样拥有舷窗的走廊,舷窗展现出来的宇宙景色弥足珍贵。
  当然,107可以进行太空漫步,对于不需要空气无惧于辐射的他来说只需要进行简单的防护就可以,但是他还是喜欢透过舷窗,在存在引力的地方观看宇宙。
  他在舷窗前驻足,望着宇宙外面。
  在这个视角下,能够看到的宇宙只有十分之三,剩下的十分之七都被家园庞大的身躯遮挡。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宇宙的广阔。
  宇宙,当直接看到宇宙的时候,唯有大和静能够形容。
  太大,大到最近的星都有数万亿光年。即便在曾经的恒星系中,站在那个被毁灭的故乡近地轨道,看到的最近的行星也不过是一个光点,唯一能够清楚看到的只有故乡的卫星。
  即使过了一天,穿越了一光年的距离,外面的星空仍然与昨天并无两样,也仍然在这九百年的时间里没有两样。
  “宇宙的膨胀,让星系与星系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即便是这数以万计的星光,也是穿过了难以想象的时间和空间才能够来到这里。愚蠢呐!在宇宙的这个阶段,仍然将唯一的家毁灭。文明出现的太晚了,晚到自己居住在沙漠中的一隅,向外走千百年,都无法找到一片绿洲。明知道宇宙的膨胀让自己成为了孤岛,仍然选择将自己毁灭,在无尽的虚空中寻找那一次近乎于无的希望。愚蠢呐!我们真的是愚蠢呐!”
  一番感慨,107离开了观景走廊。
  观景走廊后,如往常一样,习惯地,也是无处可去无事可做,来到了家园的舰桥。
  在这个宽阔的空间中,只有一个位子,只属于他。这就是他的特权了。
  他来到中间的控制台,说:“电脑,进行系统自检!船体扫描!”
  他可以进行思维控制,他可以通过无线方式直接与飞船的电脑连接,但他不想这么做,仍然选择用语音控制。
  “为了不让自己忘记说的能力。”他是这么想的。
  电脑开始自检。
  虚拟屏幕展开,显示出电脑系统和船体自检的情况。各个维护机器人从待命岗前往各个检查点。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虚拟屏幕里的检查进度。无聊的一件事,但目前也只有这件事可做。
  屏幕上出现了几个黄点,系统自检中平稳的波形也出现了轻微的毛刺。
  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有些却是无法修复的问题。即便是再优秀的设计、再完善的维护都无法阻止零件的老化。
  机器人自动更换了新的零件,将旧零件扔进了分离炉中分解成各种元素,待日后重新利用组合。
  即便如此节约循环利用,但有一点无法改变:元素的衰减现象无法逆转。分离程序会加剧元素的放射衰减,最终会变为不可用的废料。
  家园上任何元素都有可用之处,但各元素的利用有多有少。元素的分离程序最终会令其衰减为需求很少的“废料”。在精细运转的家园上,过多的废料只会浪费空间——尽管家园上的空间浪费与否已经无关紧要——因此一部分废料会扔出飞船。
  在维修机器人将替换的旧零件扔进分离炉分离,分离出新的废料后,电脑对整体的储存资源进行一次整理计算,然后将多余的废料压缩成块扔到宇宙。
  废料在撞击了一下家园的船体后,被家园甩在了后面,很快看不到踪影。
  虚拟屏幕中的黄点消失了几个,波形中的毛刺也弱了许多,但每天都在观察的107很容易就分辨出来:毛刺比昨天剧烈了一些。
  这样,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107退出检测工作,正要关闭虚拟屏幕,虚拟屏幕中又一个窗口弹了出来。
  窗口中是一个漩涡,在漩涡的中心却不是连接一个点,像是一个大洞一直通到黑暗的地方。
  “黑洞吗?”107猜测到。
  那个漩涡很明显是黑洞类的结构,从传回来的一系列数据中有明显的引力异常。
  107看向显示出来的坐标地。
  “不!不可能!那里没有能够产生黑洞的因素,在周围一万光年的范围内都没有能够成为黑洞的恒星!不!在这个范围内根本就没有恒星!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黑洞?不!这不是黑洞!黑洞不会放出伽马射线!”
  在一系列数据中有两个数据格外显眼,一个是引力的数据,一个是能量辐射数据。在能量辐射数据中,有强大的伽马射线从漩涡的中央溢出,形成了夸张的伽马射线暴。这样的能量等级,是任何一个恒星都无法释放的。
  107在900年的平淡中,终于迎来了紧张的时刻。
  他通过电脑感应到的数据开始了快速分析。
  他不专长这个,他所作的不过是将这些数据传给专门的分析程序。
  “不是伽马射线。能量等级超过了电脑能够分析的数据,所以电脑错误的将这些能量按到了已知的最强的伽马射线上。但这不是伽马射线的话,还有什么能够产生如此狂暴强大的能量?能够引起空间扭曲的能量?”
  107不知道家园的前方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传感器都无法传回有效数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事,现在绝对是危急的情况,是唤醒所有人的时候。
  他连同主电脑,发现一直无法连通的那一段数据终于可以有效连接。主电脑已经判明现在是危急的情况。
  他的思维与休眠舱的唤醒程序连接。
  他找到了程序的开启段落。
  他刚要启动唤醒程序,他的眼前突然明亮起来,狂暴的风从他的身后呼啸而过,从前方被引力和未知能量撕碎的缺口处进入了宇宙。
  人造引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将他压扁的自然引力。
  而他此刻已经不在乎这致命的引力,也忘记了启动唤醒程序。
  此刻的他,看到了这900年里从未看到过的景象:
  蓝色的恒星,两颗荒凉的一藏在恒星光芒中的炙热之地,一处在遥远黑暗中的极寒之地,在他们之间,是一颗蔚蓝的行星以及一颗巨大的气态星球。
  这个行星有三颗卫星,两颗很远,一颗很近。
  在这些天体之间,涌动着七彩炫丽朦胧的气体,闪着光芒,连接着包裹着所有的行星,也充斥在流动在这个星系中。
  他沉寂在了这样的梦幻的场景中,忘记了身后那一万人的生死。也没有听到电脑冰冷程式化的声音:“警告!情况危急!
  唤醒程序启动失败!
  启动紧急保护程式!
  空间偏转护盾开启!
  空间引力干扰严重,空间偏转护盾开启失败!
  调整能量输出,重新开启空间偏转护盾!
  空间偏转护盾开启成功!”
  未知的能量停止了撕咬家园,它们似乎失明了一般,纷纷绕过了家园进入了更深的宇宙。
  然而引力的影响仍在继续,引力撕扯着家园,护盾保护着家园。引力拉着家园向着漩涡的深处飞去。
  在那个梦幻的星系越来越近的时刻,在107的身体早已被狂暴的能量吞食了一般的时刻,107想到了他曾经听过的某个理论:宇宙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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