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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腐臭味道,荆尚刚想在麦草上坐下,就发现一只老鼠黏在草推中,不知死了几天。
呕……
他弯下腰,将隔夜饭连同胆汁一齐干呕出来,吐得嘶心裂肺!
田东蹲下身,屏息着用杂草裹起死鼠从豆腐块大小的窗户扔了出去!
张仪抓着头发走来走去,心乱如麻,原本和姜杏儿约好,今日散学后,去淄水边散散步,一起看夕阳。
如果她知道自己居然被当做奸细投入监狱,不知该有多么惊慌失措。
这时走廊一盏油灯随着一串脚步声移动过来,三人目光都看向格栅之外,只见狱卒领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走上前。
正是一脸凝重的苏秦。
苏秦忙了一个上午,逛了好几个禽肉市坊才将大约1000枚鸡蛋筹齐,亲自雇车送到淳于府上,但不敢多停留,因为他一进门就看见淳于燕笑嘻嘻躲在门后守着自己,又被吓得逃之夭夭。
等回到学府大街之后,看见散落一地的竹简摊位上人影全无,不禁大惊失色,幸好对面悦来酒楼的刘掌柜主动和他讲述了张仪三人被捕一事。
他当场怒火中烧,一路狂奔来到临淄城西的司寇大牢。
……
苏秦看见张仪三人身上没有被殴打的痕迹,心里微微松一口气,从袖中再次掏了一袋刀币悄悄塞给狱卒。
狱卒斜嘴掂了掂,冷声道,“最多一刻钟,说完就滚蛋!”
说罢扬长而去。
“田师兄,张师兄,荆师弟,苏秦来晚了。”苏秦满脸歉意地将手伸进格栅。
荆尚泪如雨下,扑在格栅上,握着苏秦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张仪和田东也是相对哽咽。
“这件事先瞒着师尊,我已经派人入山通知师尊,就说我等受淳于大夫之邀,在他府上小住几日。”
苏秦首先看向田东沉声道。
又看向张仪,“我也让高逸转告姜杏儿,让她放心,你们是被人陷害了,不需几日就会安然出来。”
最后苏秦的目光转向荆尚,“师弟,你将今日上午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漏的跟我说一遍。”
荆尚擦擦眼泪,将上午在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受伤老人之事再次复述了一遍,他们三人之前在牢里回想细节,也一至认为,一定是这个老人在荆尚酒醉后,将军事地图悄悄放入荆尚怀里。
说白了,就是一个圈套。
可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呢?
他们摆地摊的那几日,除了得罪朱记文房的朱掌柜外,还有一些被他们用隐语羞辱的学子,比如栾士子蔡士子以及那日在酒楼挨罚的其他学子们。
……
“师弟,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张仪咬牙切齿问。
一旁沉默无言的田东双眉紧皱,若他们三人真被定下外国奸细的罪名,轻则刖刑,重则斩首示众。
这主使之人手段未免太毒辣!
苏秦背着手,在牢门外来回走了一圈,这才停下脚步对三人说道,“我先去荆尚说的那个老人住宅看看。”
“师弟,没用的,你以为那老混蛋还会住在那里等你去查?”张仪失望地冷笑,“据师弟讲,那里分明是个废宅,既然他已经得手,估计早就人去楼空。”
苏秦目光沉静,“张师兄分析得有理,不过即使这样,问问左邻右舍,或许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
救人如救火。
道一声珍重之后,苏秦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荆尚口中的第一现场。
这是一处偏僻的居民区,而这处民宅又在小巷的最深处,苏秦在院门外环顾,果然是残垣断壁,一片萧索之色。
吱呀一声。
苏秦推开虚掩的院门,脚踩着一庭的荒草,步入已经倾斜的木屋。
脚步踏入前厅的那一刻。
猛然一怔!
右侧案几边竟然真的坐着一个青衣老人,不过不是荆尚口中那拐脚老者,此人高瘦如竹,手执一碗米酒悠然独饮,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秦。
朱掌柜!
苏秦徐徐吐出一口气,让脸上恢复了镇静,大步走过去,昂然坐在对面。
“苏二,我等经商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我说过如果你们不滚出临淄,就要你等好看。”朱掌柜阴沉地笑道。
苏秦不答话,取过酒壶和一个空碗,自饮了一碗,摇头一笑,“朱掌柜,俗话说,和气生财,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知道我昨日在谁府中过夜吗?”
“淳于上卿府。”朱掌柜道。
“不错,上卿大人对在下十分欣赏,欲将他爱女许配给在下,如果事成,我就是上卿府的乘龙快婿,冤家宜解不宜结啊,我的朱掌柜。”
苏秦言之凿凿地朗声说道。
原以为朱掌柜会吓得惊慌失措,不料对方只是脸色稍稍变了变,淡淡回道: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看朱掌柜居然淡定如高人风范,这回惊讶的是苏秦,这也同时验证了他的一个大胆猜测,朱掌柜背后必定另有他人!
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的计谋主使者,否则凭朱掌柜那种脑容量,即使耍狠,也不会想出如此心思缜密的毒计。
而朱掌柜更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他既没有这份心机,也没有这份能力。
自己不过是卖卖竹简而已,究竟是得罪了齐国哪位权贵?要把自己往死里整?苏秦抓狂,无论此人是谁,其地位和权势应该不亚于上卿。
……
既来之则安之。
苏秦想了想,嘴角笑了起来,“好吧,打开天窗说亮话,朱掌柜,如何才肯放人,你把条件说出来?”
朱掌柜呷了一口酒,目光在苏秦脸上足足停留了一分钟,才道:
“老夫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你用何种手段?你去淳于上卿府中,将淳于髡珍藏的半块刻有‘世代为卿’四字的白玉给我,限你三日为期。”
朱掌柜语气一顿,眼睛眯成一把刀刃,“三日之后,你若空手而来,那就等着你三个师兄弟人头落地吧。”
苏秦握着酒碗的手微微颤抖,沉声问,“为何要盗取那半块玉?”
朱掌柜将酒碗重重拍在案几上!哼了一声,“这你无需多问。”
“三日后,你带玉来此处,在验明之后,你师兄弟三人必安然释放,还有,此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否则既使你盗得半块玉来,也无济于是。”
朱掌柜一字一句说道,苏秦脸上有那么一刻的绝望表情,看得好过瘾。
“我知道了,三日。”
多说无益,苏秦站起身,目光若有若无朝里屋瞟了一眼,疾步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在门口足有一刻之久,里屋缓缓走出一个紫袍中年人。
他大袖飘飘,戴着文人特有的冠帽,脸浮三分温笑,步态沉静优雅,让他深陷在眼眶略显阴鸷的三角眼,居然令人产生一种慈眉善目的幻觉。
中年人手抚颔下一缕长须,伫立阶前不说话,静静看着破败的院门。
之前飞扬跋扈的朱掌柜,垂手肃立在那人身后,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