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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夫子,为什么一园子种的都是韭菜?”苏秦收工后,在井边洗着手问。好不容易来上卿府吃一顿,如果只有韭菜下饭,那实在可惜了这次机会。
“老夫生平最爱韭菜。”淳于髡哈哈笑道,用锄头将履下的泥土铲干净。
“是素煮吗?”苏秦又问。
他其实很想说素炒,可惜战国时代,铁锅还没有问世,大家做饭都是用鼎或者陶器来煮菜,苏秦很是伤心。
“自然,如此味道最纯。”淳于髡道,看苏秦的目光有一种“同菜中人”的温柔,看来这小子对韭菜也很感兴趣。
苏秦笑着摇摇头。
“臭小子,你摇什么头,有屁就放!”淳于髡瞪着小眼珠子冲苏秦嚷道,他白了苏秦一眼,接过庄穷递过来的一碗井水,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晚生是说,若是在韭菜中,放点鸡蛋下去,味道更妙,夫子何不一试?”
苏秦说着,自己口水都留下来,韭菜炒鸡蛋,好像隔了一万年都没吃到。
“啥?鸡蛋?”
淳于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庄穷的表情更是丰富,话说自己就是败在一只鸡蛋手里,还是公鸡下的。
……
暮色渐深,三楼居室。
这是一间临窗的小房间,窗户似乎比屋子还大,透过窗外能看见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夜晚的临淄比白日更见繁华。
淳于髡、苏秦和庄穷三人靠着一张刻着云纹图案的柳木案几而坐。
墙角一盏青铜灯,桔黄色柔光映在三人脸上,带着电影老胶片的沧桑质感,让苏秦感到一种亲友小聚的温馨。
一碗淡黄色的桂花酒静静摆在苏秦的鼻尖下,荡漾着沁人的芬芳。
夜色醉人,不如眼前的这碗酒。
“夫子请。”
苏秦举碗一礼之后,就一仰脖子,迫不及待饮下,这豪迈的举动看得淳于髡和庄穷二人目瞪口呆。
咳咳,咳咳咳!
突然,苏秦整个脸都像在燃烧起来,他掐住自己的脖子,咳得一塌糊涂,呛得眼泪鼻涕一齐流。
淳于髡和庄穷哈哈大笑。
庄穷一边拍打苏秦的背,一边语气夸张道,“苏兄,英雄出少年啊,桂花酒可是齐国最出名的烈酒,连夫子和在下都不敢一口干掉,你真是豪气云干,令人佩服之至!”
苏秦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擦擦眼泪,脸上居然一笑,“爽!”
淳于髡一拍大腿,“哈哈,好小子,你比庄穷这怂货有种多了。”
他看着苏秦,越看越喜欢,颇有一种老岳丈看俏女婿的猥琐感。
这时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瞬间一股鸡蛋和韭菜混合的清香,让屋里三个人都露出陶醉的表情。
“师母。”庄穷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将菜端在案几之上。
这位老妇人笑容温婉,就像屋里的灯,虽然不亮,却看得人心暖一片。
从她的眉眼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此刻即使风华不在,举手投足间,依旧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苏秦心想,不知她为何看中淳于髡这个又矮又丑的家伙,真是奇怪也哉。
他连忙起身,躬身对老妇人一礼,“晚生苏二拜见淳于夫人。”
“无需多礼,吃好喝好。”老夫人笑笑,又去端菜,看苏秦一身褐衣野民打扮,丝毫没有轻视之意。
淳于夫人先后亲自端了一盘猪肘和两碟小蔬,另加一大碗牛肉汤。这才含笑看了苏秦一眼,安静地退去。
苏秦知道,在战国时代,男人会客餐饮,女性家眷一般都是另处一室,可淳于髡的儿子呢,怎么也没看见人影?
苏秦不及多想,他的目光完全被热气腾腾的猪肘吸引,口水飞溅。
而淳于髡早已猛夹了几口韭菜煮蛋,大口咀嚼,欢喜得连连大赞:
“鲜也,香也,美也!”
说一句,还在大腿上打一下,痛得苏秦龇牙咧嘴,口里的猪肘都快被拍出来,发现这老头是不是有毛病,自己吃得嗨,干嘛拍别人的大腿。
庄穷也是吃得不亦乐乎。
眼看一盘满满的韭菜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消失,急得苏秦赶紧放下猪肘,凶狠地扑了上去,三人竹筷在韭菜上方明争暗抢,上演一出三国演义。
这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
酒过三巡,最后一丝金黄色蛋片,被淳于髡夹在筷子间,他看着苏秦,突然爆笑起来,嘴里念到,“公鸡何时会下蛋,答案,做梦时会下!”
一边说,一边拍着案几大笑。
他将蛋片放入口中,用牙尖细细咀嚼,斜看苏秦,“臭小子,亏你想得出来!居然让高逸和庄穷这两个学宫十杰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苏秦嘿嘿一笑,“前辈过奖了!”
“我呸,老夫这是在夸奖你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撒野,欺我稷下学宫无人吗?”
淳于髡唾沫横飞,翻脸比翻书还快,苏秦赶紧一手罩住自己的酒碗,另一只手挡在那盘猪肘上。
“对呀,苏兄真是胆大包天,你不知道夫子乃齐国隐语第一人吗?当年一只大鸟就让齐王奋发图强,出使楚国时,几句隐语让楚国上下无人敢应对。”
庄穷笑嘻嘻道,用竹签剔牙。
……
看见苏秦沉默不语,淳于髡冷笑,“小子,你以为老夫今日真的是请你来我这里下棋来的吗?”
“先生,难道不是?”庄穷故意问。
“傻东西,我是怕你这位苏兄回答不出老夫的隐语,丢脸是小,竹简卖不出去,以后没饭吃啊!”
看他悲天悯人的目光,苏秦差一点就信了,这时庄穷笑嘻嘻道,“先生,我怎么觉得是你答不上苏兄的隐语,怕自己在学宫众弟子面前丢脸呢?”
“什么?放屁!”
淳于髡脸上一阵青红,恼羞成怒地冲庄穷咆哮,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吓得庄穷离席而出,躲在苏秦身后。
“晚生哪是夫子的对手,庄兄开玩笑呢。”苏秦连忙打圆场,呵呵道。
“废话少说,你小子快出题,出最难的三题,答错一题,老夫赔你100个鸡蛋,答对一题,你赔老夫100个鸡蛋!你小子这两日可坑了学宫弟子不少钱哪,这300个蛋你买的起!就算买不起,你可以叫公鸡在梦里给你下蛋嘛。”
哈哈哈,老头乐不可支。
今日才知原来韭菜放在鸡蛋里这么好吃,他要狠狠敲苏秦这暴发户一笔!
苏秦沉吟片刻,语气温润地拱手道:
“夫子,晚生不要鸡蛋,若夫子万一答不出,可否答应日后晚生有事相求时,帮晚生三次忙如何?”
“帮忙?帮什么忙?”淳于髡突然不笑了,警惕地眯起眼睛,目光犀利如毒蛇信子般在苏秦脸上扫来扫去。
“夫子放心,现在晚生还不太确定,不过一不要夫子犯法,二不要夫子违反人情道义,绝不会让夫子为难,夫子若是不答应,晚生也绝不勉强。”
苏秦拱手行礼徐徐说道。
“好,老夫暂且答应你,不过老夫若赢了,你每题500个鸡蛋!你既然加了筹码,老夫也不能吃亏,哈哈!”
“这个,夫子能不能少一点?500个鸡蛋太多了,三题就是1500个,晚生实在吃不消啊。”苏秦一脸苦笑。
“也罢,看你可怜,那就…490个好了。”淳于髡温柔地笑笑。
苏秦欲哭无泪,结巴道,“这,这……夫子别开玩笑了,可否再少一点?”
史书上记载,淳于髡此人聪明绝顶,是个极有慧根的人物,自己真不排除输他个一穷二白。
“闭嘴!再墨迹,我就一题1000个鸡蛋!赶紧出题,臭小子!”
淳于髡一拍案几,凶巴巴吼道。把身旁的庄穷都吓得屁滚尿流。
苏秦赶紧哆哆嗦嗦道:
“夫子听好,晚生第一题是:请问何物左手能拿,而右手却不能拿?”
苏秦说完,静静地看向淳于髡,这老头脸还在笑,额头却有一滴冷汗,慢慢滑过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