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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商人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也收起了当初的所有傲慢。
在这个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肯倾听他的倾诉，本身也是对他莫大的安慰。
他告诉杜青，他来过这块流放地做市场调查。
这一块流放地南北宽百余里，在纵贯世界的大海坝上，占据一个小小的分段。
负责治理这里的，是一个七级文官，这等级同时又叫作天臂文官。
而文官的身份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身份乃是此官员作为一个信仰结社“铜心社”的最高首脑，名号叫做“引路人”。
世界帝国的目光注视着穿越门与入侵战争，皇帝所居的大都，也在靠近穿越门的地方，而对于遥远的西部边疆掌控力并不高。
维持着大海坝和流放地的，是大大小小的信仰结社。
它们以不同的学说和世界观，在战争的困苦与大地倾斜的危亡之中，给民众以慰藉。
布匹商人厄洛德估计，世界上有两千多个信仰结社在内战之中成立，而现在还在不停地新增与消亡，而具体的数目无人知晓。
凡是得以维持生存的信仰结社，都有更高的凝聚力，组织也更为严密。
铜心社比较年轻，成立至今有一年多，特点是以一两百个士兵为核心。
那些士兵都被称为“使徒”，据说都是引路人培养出的死士，极为忠诚可靠。
铜心社治下的其余人等，则以农奴制度管理。
布匹商人厄洛德说：“然后，我就发现，这个铜心社的引路人啊，给农奴的命令是只种粮食！”
说到这里，他的双眼突然有了神采，嗓音压低了少许，哭腔也消失了。
杜青也精神一振，一边想着不愧是我辈中人啊，一边凑近过去，说：
“他们不种棉麻之类？”
这个世界的棉麻作物，与地球世界的棉麻作物颇有区别，但是在农业上所起的作用是相似的。
厄洛德说：“没错。那引路人，就是一个在中枢机构干久了的书呆子官员。在打仗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粮食要紧，所有的官员都要操心粮食转运。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被贬到边疆来，仍然只记得粮食。可是，人不仅要吃饭，也要穿衣。”
杜青说：“我看农奴穿得都破破烂烂，不过那些士兵，你是说叫使徒？那些使徒们都穿得很整齐。”
厄洛德说：“正是这样！我原本是做腌货干货生意的，但是来这里发现了这个机会。如果他们想要现金，能卖的只有粮食，我可以压价到接近白拿。反过来，他这里完全不能自产布匹，只要我运布过来，定价多少还不是我说了算？”
杜青说：“有道理啊！”
厄洛德笑说：“然后我就……”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僵住，因为想起了货物被扣的伤心事，而再次大哭起来。
杜青安慰他说：“这个铜心社，他们坑了你一次以后，要想再和内地做生意，一定会难。再过一两年，他们那些使徒们也只好穿着破裤子巡逻了。”
厄洛德哭着说：“我没有什么一两年了，借款下个月就要还。”
突然，他一把薅住杜青的手腕，紧紧不放：“老弟，你账上有多少钱？现在借给老哥我周转一下应急如何？承了你的大恩，以后你要老哥水里来火里去，老哥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见到这个架势，小烬躲到杜青身后。
杜青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手腕上掰开。
然后，杜青答道：“拆东墙补西墙，不是长久之计。毛病在那个引路人的身上，我们还得找他给货款才行。这件事情，老弟我帮你！”说着，他一拍胸脯，“只需要你帮我先引见一下引路人。”
商人心有余悸，说：“我可不敢再去求见引路人了。且不说能不能见到，假使见到了，他又砍人该怎么办？砍了你倒无所谓，但如果他砍了我呢？”
杜青皱眉说：“哦？”
商人发觉在心慌意乱中语无伦次，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连忙补救：“不不，砍了老弟你当然也非常不好，非常不好。”
杜青继续皱眉，说：“那你现在就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了，是吗？让我怎么帮你？”
至此，他和布匹商人厄洛德的地位完全倒转了过来。
厄洛德恳求说：“我们迂回、迂回好吗？”
杜青平淡地说：“你说说看。”
厄洛德说：“在这片流放地，说话最响的是引路人伯纳兹，说话第二响的是首席灵法师格尼。我引见你去见灵法师。”
杜青说：“灵法师？被流放的灵法师吗？”
厄洛德说：“当然不是，他们的地位都很高。在大海坝这里，每一个信仰结社都必须有可靠的灵法师成员，地位才可以稳固。如果没有灵法师来维护大坝，万一哪里垮了，整个世界就完蛋了。”
杜青说：“好，我们去见灵法师，什么时候？”
厄洛德说：“现在吧，越快越好。我给你引见，之后就仰仗你的本事了。”
杜青说：“好说，包在我身上。”
他心里也没有底，不过空头支票开得很爽。
当然，杜青是决心打通这里的商路的，不仅要解决此地引路人扣货赖账的恶习，而且也不局限于一两单生意。
之所以这样想，也不仅因为梯玛要在这里耽搁很久时间，而且也因为他意识到，整个流放地都是价值洼地。
这里是倾斜的世界的巅峰，是庞大的传说级灵宝的所在之处，然而受到世界帝国的轻视，民生困苦贫乏。
这种价值错位，对于有商业头脑的人来说，是一道迷人的谜题。
杜青如果不弄明白此处的巨大价值该怎样挖掘出来，他简直回到地球世界里也睡不好。
说话间，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原本在大海坝的上面终日满天黑云，杜青也觉得什么时候下雨都不奇怪。
厄洛德不愧是贩布的，在营帐里翻了翻，找出了三把相当结实的油布伞。这种质量的雨伞，在异界大多数人都负担不起。
厄洛德领着杜青和小烬，撑起雨伞，往灵法师工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