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林落的决心

　　林落背着黄轩回到了体育馆内，体育馆门口，一排同学自发地站在那边迎接凯旋的英雄们。他们没有勇气踏入战场，但毕竟人的勇气与战斗能力有所不同，这并不能代表他们不关心集体、不愿出力。
　　“啊，这次受伤的同学这么多！快快快，校医陈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黄轩怎么了？怎么是林落背着他回来的？难道他出事了？”
　　“别乌鸦嘴，呸呸呸，黄轩他那么强悍，他要是出事了，那其他同学哪还有逃回来的机会？”
　　林落带着伤员回到体育馆，所有战斗人员，需要接受治疗的都去了陈老师那边，让林落高兴的是，他发现有几个女生在主动向陈老师请教一切基本的救治方式，比如心肺复苏术、各种包扎技术等等。在林落看来，这些女生也是战士，至少她们也算挺身而出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受伤的同学好好养伤吧，放心，今天没有虚空之门开启了。外面的地精应该不会那么巧大批量地摸到我们学校这边。”林落安排好退回来的战斗人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又走出了体育馆。
　　经历了两次人类与地精的大战，体育馆前这片平凡的空地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殷红。昨天一千多杂鱼地精的尸体堆积在百来米外的草坪上，今天又有近三百具大地精的尸体还散乱地横在空地上，而这两天阵亡的同学，加起来已经有十二位。
　　这个数字多吗？如果是灾难爆发前，一个学校死亡十二个学生，恐怕已经是举国瞩目的焦点大事件了。但是如今，十二个生命的逝去，在稍稍哀悼的背后，庆幸的成分还要更多一点。
　　或许是庆幸死神没有带走自己，或许是庆幸战损比一比一百的傲然战绩，或许是对于“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理所当然的认同……仿佛这十二个生命的逝去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双方战力相当，敌方数量却百倍于我，而最终的战损比却是一比一百，己方一，敌方百。随便换个合格的统治者都会因为这份战绩喜笑颜开。
　　但林落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他面对着只是被抬到一旁的十二具尸体，久久无言。
　　“林落，外面又冷又血腥，你出来干吗呀？”苏晓筱本来在帮校医那边打下手，但她突然注意到林落一个人往体育馆外走了，疑惑之下，考虑到现在情况并不紧急，她向陈老师说了一声，就起身追着林落的脚步跑了出去。
　　“冷你还出来哦？”林落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苏晓筱诉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只好转移话题想搪塞过去。
　　“你出来了，我怎么不能出来！”苏晓筱蹦到了林落身边，探头探脑地观察着林落在看什么，但张望了半天却也只看见了一地的尸体。地精的，人类的，完整的，碎裂的……双方都以最残忍的手段杀戮着对方，只要能杀死敌人，任何暴虐都能诞生。
　　“你到底在干什么呀……看着这些尸体发呆干吗？”
　　“就是看着这些尸体发呆，哎，这种世道什么时候到头啊？张玥、黄轩他们好像还乐于其中，我，我其实从头到尾都很害怕，从不知道为什么做了预知梦的那一天起，我就对未来充满了恐慌。在虚空之门真的出现，灾难真的降临的那一刻，我能肯定黄轩的目光中带着兴奋，但我呢？我还是很恐惧。我是有着诡异的预知能力，但我对未来的乐观程度还不如黄轩这个纯粹的普通人。”林落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和苏晓筱倾诉，但这口一旦开了，就很难收住了，哪怕没有组织过语言，在大脑思考过之前，有些心里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林落……”
　　苏晓筱本来还因为人类大捷蛮开心的，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林落，她的情感也随着林落的倾诉低落了起来。她又回想起了从前。
　　林落是个很“多情”的人，苏晓筱一直都知道这点。苏晓筱和林落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几乎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了，很多时候，他们会把连父母都未曾见过的一面袒露于彼此。
　　林落的多情不是说对异性的四处留情，他对世间万物都有一丝“与我相干”的牵挂，寄情于天地，自然累心。林落的心中有一座乌托邦，那是他理想的世界，没有一切的“恶”，不是用法律强制压制的无恶社会，而是从根本上没有恶的概念的社会。每个人都互相理解，每个人都能包容，所有的困难都能一同克服，同舟共济。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如一体同心般——将文明变为一个单独的个体。
　　他曾在科幻小说里看见过这样的概念，但他知道，以法律压制一切罪恶尚有一丝可行，而后面的想法就纯属扯淡了。
　　林落没和别人说过这个埋藏心底的乌托邦，但苏晓筱从林落的字里行间，从他的眉眼神色间，十几年如一日的陪伴与感受，她终究窥探到了一丝林落的心底。
　　她一直都知道林落是善，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觉得能认识林落是她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因为她也是自内心而外的善良的女生啊。
　　“林落。”这是苏晓筱第二次喊林落的名字，但和第一次不同，这一次她没有再拖长尾音，她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你可又是想得太多了，你哦，要是别人听见又要责备你不靠谱了，说给我听没问题，但你可不能在别的同学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这一面哦。毕竟，现在所有人都想要一个可靠的领袖，你如果想拯救大家的话，你必须变得靠谱呢。”
　　“死刑犯和救世主的相同点，就是他们都没得选择……是吧？”林落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仿佛透过云层，看见了未来的自己和众人。
　　“不过，林落，现在退下来还来得及，准确来说，现在好多人更想让黄轩或者张玥带领他们，而不是你。你怎么选择呢？”苏晓筱狡黠地看着林落，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是玩味的笑意，因为她太了解林落了，她知道自己这番话看似选择，实则林落根本没得选。
　　“不行，绝对不行。张玥的心底是冷的，她会为了救自己而杀死大多数人。”
　　“而黄轩，他的内心仿佛钢铁，他会为了救大多数人而杀死少数人……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也不会主动去当什么领袖。”
　　林落看着苏晓筱，一瞬间，他终于迟了一步读懂了女孩儿的眼神，“你故意的哦，苏晓筱。”
　　“当然是故意的啦，安啦，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苏晓筱踮起脚尖，拍了拍林落的肩膀，咯咯的笑着，转身离去，“因为啊，就像你说的，他们两个的确很强，但不适合当领袖。我虽然没什么优点，但我看人一向都很准的，相信我，林落，现在的同学们可能觉得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庇护他们，但以后他们一定会知道，光是强大没有用，领袖要是只能战斗，蚩尤也不至于失败了。”
　　林落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和她聊一聊心里倒是好受多了，苏晓筱她好像有帮人解忧的魔力呢。”
　　林落也回到了体育馆，安排了人手，一部分去收集地精的装备，一部分去收殓战死者的尸体。林落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知道现在不适合大动干戈，但祭奠战死的英灵，还是很有必要的。
　　“黄轩，张玥，过会儿我准备叫大家出去列队，我要祭奠今天为了保护大家死去的七位战士，加上昨天战死的五位，你们觉得呢？”
　　“嗯，被保护者向保护者献上最后的敬佩，他们会安息的。”黄轩自然赞成。
　　“没问题哦，这都第二天了，不能再以无法缓解心情为借口继续浑浑噩噩下去了，这种时候可不适合养懒散闲人啊。”张玥的话里就更带点冰冷无情的意味。
　　“让那些管理的同学和老师宣布下去吧，现在是下午一点半，二点整，让所有人在门外列队。”林落摸了摸脑袋，又想到了什么，“这样吧，成立一个管理组，我带出去的四十个人为组长，一个人负责差不多二十五人，以后不管是通知、动员，还是安排吃饭或者其他集体行动，都由他们负责。”
　　“行啊，那咱们呢，林大人是不是也封我们点官当当？”黄轩开玩笑调侃着。
　　“神威无敌威猛无双战神大将军？当不当？”林落也回击了黄轩。
　　“滚滚滚，名号还没报完呢可能已经人头落地了。”
　　“知道就好，我们又不是来当皇帝的。”
　　“林落，你组织大家出去列队，那谁来主持这场祭奠呢？你自己吗？”慕依的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嗯，我来主持就好，我已经有心里准备了。”
　　“那就好，看来不是一时冲动。”慕依也不是多嘴的人，问林落一句既是试探他也是提醒他，既然人家都说有所准备，慕依自然不会继续问下去，她起身找了个足够她施展的空地，拿着一把长枪，开始挥舞练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