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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陈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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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少年群殴,打的就是一口气,拼的是气势,只要一方稍有退却,立马就会演变成崩溃,一方退一方追,不会打出大问题来,但今日不一样,街道两边瞧热闹的街坊们,却看到一出堪比你死我活般的厮斗。
  其中的主角,自然是长孙弘和姓陈的白衫少年,两人的拳法相近,性格相似,都是不服输的性子,又彼此看不顺眼,动了真火气,一边不倒地不起绝不会认输,这就造成两人缠斗不休,那边这场斗殴的始作俑者莫昌斌已经被李家三兄弟打得爬不起来了,这边却还在热血横飞的打斗。
  “碰!”
  长孙弘一拳打中了白衫少年的嘴角,力量之大,把他的脑袋都击得歪到一边;同时,白衫少年也打中了长孙弘的鼻子,长孙弘头一仰,一股老血从鼻腔中喷薄而出,泉水一样冲上天空,整个人都倒飞出去,稀里哗啦的摔倒在街边污水中。
  狗子扑上来,一把抱住白衫少年的腰,却反被他双肘猛击,再加一个膝击命中肚皮,翻着白眼一脚踢到一边去了。
  李家三兄弟见了这副架势,血迹斑斑的,哪里敢上来,只是站得远远的,呐喊咒骂,却不敢靠近,骂得无聊了,就踢一脚地上的莫昌斌出气。
  白衫少年抹抹嘴角的血,只感到嘴里生痛,大概某颗牙齿松动了,身上也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抓扯撕烂的痕迹,他恼怒的回头过来,一眼就看到长孙弘摇摇摆摆的又站了起来。
  这让他有些意外,原本以为,最后一拳应该让这小自己好几岁的家伙爬不起来了。
  “小鬼!”他咬着嘴唇磨了磨那颗快要掉下来的牙:“还打不打?”
  长孙弘扶着膝盖弯着腰,头低着,眼睛却向上看,用一个狠角色特有的姿态盯着白衫少年,鼻子畅着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石板街道上。
  “你肯跪下来认错了?”长孙弘咧咧嘴,想笑一笑,却牵扯着嘴皮上的伤口,痛得他赶紧停下:“认错就不打。”
  “放肆!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向你下跪?”白衫少年愈发生气,也想笑一笑表示轻蔑,同样被疼痛制止了:“无耻顽童!”
  “哼哼!你膝下有黄金,老子膝下就没有了?话是你起的头,当然得由你结尾。”长孙弘站直了身体,摇摇晃晃的,挥了挥拳头:“跪不跪?”
  “跪你娘!”白衫少年终于爆了粗口,怒不可遏的跳起来,指着长孙弘流血的鼻子:“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如若我怕你、京师武学堂的名头就在我身上丢尽了!来来来,我们再来打过!”
  “来呀!”长孙弘迈步向前:“怕你就是你爸爸!”
  他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爸爸这个称谓,不管如何先占占口头便宜再说。怒火中的两人再次如两颗射出的炮弹一样逼近,李家三兄弟在远处看得热血沸腾,正高声呐喊之际,李文却猛然看到,远处有县里巡城壮班的人影闪现。
  南宋县衙三班,皂、扑、壮,壮班的人负有巡城治安的职责,两拨人在城内大街上斗殴这么久,壮班的人此刻才出现,已经属于懒惰的迟来了。
  “不好,被拉住的话我们谁也没好日子过。”李文知道厉害,赶紧的招呼两个弟弟,过去架起晕晕乎乎的狗子,冲长孙弘大喊一声:“别打了,快走,差人来了!”
  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莫昌斌闻声惊起,朝远处街道尽头一望,利落的爬起来,惊慌的喊道:“陈兄,快走,被县学教谕知道我当街打架会把我敢出书院的,你在武学那边也会有麻烦。”
  状态火热的长孙弘和白衫少年同时生生的顿住了脚步,彼此对望一样,异口同声的喊一声:“我记住你了、下回再打过!”
  远处壮班的人已经在接近,大概是看到几个半大小子在打架,早就没了兴趣,挥动着锁链“稀里哗啦”的乱响,意图赶走了事。
  由于壮班的人是从街道的东边来的,长孙弘等人只能朝西边跑,这就造成两拨人逃的是一个方向,刚刚才打得热火朝天的两帮人齐头并进,一路上鼓着眼珠子彼此瞪视,却因为后有追兵只能顾着跑,在狭窄的街道上肩并肩的宛如一伙人。
  跑到一个路口,后面的壮班人等懒懒散散的早没了影,他们对这等小孩子般的斗殴没一点兴趣,白衫少年看看后面,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冲一个劲往前跑即将闪入另一条横街的长孙弘等人喊道:“小爷不打无名之辈!”
  长孙弘头也不回,只是朝后比了一个中指,跟在李家三兄弟屁股后面在横街路口消失了踪影。
  白衫少年皱皱眉头,费解的低头学着把自己的右手举起来,突出中指,歪歪脑袋,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呢?”他闷头思虑,却毫无头绪。
  莫昌斌已经跑在了前头,回头却见他在发呆,心急火燎的回来拉着他的手,一迭声的催促。
  白衫少年被他扯着,一边思量,一边随他跑了,两人顺着路口朝另一个方向跑了一段,来到了衙前街。
  街道西端尽头,一片偌大的地盘上圈着围墙,白墙黛瓦,显得整齐规制,对着街道正面,一座高梁大户的门面建得风光体面,两尊工艺精湛的怒目石头狮子宛若门神般分居左右,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黑漆铜钉的大门前,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比城内其他地方更加平整,一座三开大门用青砖砌就,高大威严,分正角各开其门,一块黑底金子上书“合州州署”的巨大牌匾横架门楣上,更显庄严气派,门前拴马桩、下马石一应俱全,州治衙门的风采格外彰显。
  莫昌斌和白衫少年远远的站定,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裳,理理头发,嘀嘀咕咕的商量一下,然后分手,莫昌斌向另一边回家去了,而白衫少年又独自把身上清理了一番,方才从一扇开着的角门溜了进去,守门的门丁认得他,没有阻拦,只是瞧其模样狼狈,虽不敢问,却多看了两眼。
  进去之后,白衫少年一路躲着人走,穿二堂迈仪门,直窜后院,州衙的后院跟县衙比起来,大了许多,光是院子就层层叠叠的一个接着一个,瓦顶延绵一片,结构复杂,回廊贯穿其中,巧妙而精致的把它们连成一个整体。
  白衫少年来到一个院子门前,先探头观望,瞅见没人,才一个箭步进去,找到东厢的一个屋子,推开门敏捷的闪入,返身关上,靠在门框上,方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又跟谁打架了?”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将少年惊得跳了一跳。
  屋子是个套间,内间睡房外间摆着椅子书架,桌上文房四宝镇纸折扇,青色的帷幔垂在窗边,缕缕阳光从白色的窗纸上透进来,像一道道金色的绸缎,轻轻的抚在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身上,活像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朦胧的纱。
  “又跟谁打架了?”她重复道,放下手中书卷,从椅子上站起来。
  “没、没跟谁啊。”白衫少年面色畏缩,躲躲闪闪的朝内间方向挪动脚步。
  “站住!”人影身形娇小,从光影中走出来,一张俏脸白皙如纸,一头长发光滑似缎,眼如秋水,眉如柳梢,一袭红色对襟长裙摇曳生姿,明明一个可人儿,喊出来的话也娇弱如风,却如加了定身法般将少年生生的定住。
  “姐,我真没打架。”白衫少年眼神游离,一看就在撒谎:“你在这里,我哪里敢去打架。”
  “还不承认!”去了男装换了红妆的陈小娘走过来,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嗔道:“你这一身弄的,跟街上的乞丐差不多了,还说没打架?”
  “哎、哎,痛!痛!”少年叫起来,他比陈小娘高一头,却被拧得弯下了腰,一个劲的叫唤:“姐、姐,你先放手、放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陈小娘松开手,却又抓住了他的胳膊,皱着眉头问:“这次又跟谁打了?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们过来为客,哪里有失了分寸的道理?万一被别人知道,打出是非来,我看你怎么收场?爹知道了,不罚你禁足一年才怪。”
  少年一屁股坐在桌前,抓过茶壶咕哝咕哝的对着嘴吹了一气,看着房梁道:“这次我是给你出气去了。”
  “替我出气?”陈小娘讶然:“我有什么气要你去出?”
  “前两天,你不是跟宗姐姐出去赏秋,被一个穷小子冲撞了么?”少年摸着腮帮子,那里有颗牙很痛:“今天我与莫兄上街,正巧碰上了,就出手教训了一下。”
  陈小娘俏目顿时睁大了几分,花容微变,大概想起来什么不堪的东西,脸色也红了几分,嘴唇抖了几抖,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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