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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
一棵怪异虬结的枯树之上，夜鸦叫唤不已。突然，远处的荒野之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顿时惊得这夜鸦扑棱棱飞起。
“眼睛都放亮一些，注意周遭的草丛，尤其是有恶臭传来的地方，特别要打起精神……”
陈广当先打头，手里端着一杆长矛，目光扫视了周遭左右一眼，沉声朝着身后的七八个散开的人影说道。
“什长，怎么又是我等来巡夜，这个月已经第五次了！”
散开跟在后方的人群里，一个将手里的长矛拖拉在地下，走起路来漫不经心的青年嚼着一根枯草，吐了口唾沫，大为抱怨地说道。
陈广目光落在了这名看着略有些惫懒的青年身上，看着对方将手里的武器无所谓地拖拉着，眉头顿时微微一皱，“第五次巡夜又如何，伯长上面交代是如此，我们便要遵从。王鹤，先把手里的矛拿稳了，要是遇到饿鬼，你这德性，一个照面就活不成了。”
“哪来那么多饿鬼，这营地周遭已经清理了十来遍了，伯长都不来了，就是有饿鬼，恐怕也早已远遁，哪里还敢靠近大营附近。”
名叫王鹤的士卒不满地嘟哝了一句，语气虽然不算太好，动作上却还是把拖拉在地上的长矛给扛在了肩膀上。
陈广嘴唇微微动了动，有心想再说几句，但后面的话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王鹤是他队里的老兄弟，这番话说的也是事实，黄巾军大营驻地在此，虽然离战场不远，但数万人的气血充斥下，什么饿鬼精怪都不敢靠近。
“那可不一定，若不巡夜，若是再有落难之人遭饿鬼害了怎么办呢，可不是谁都有裴大哥能够搏杀饿鬼的本领。大贤良师说，天下穷苦人是一家，只要有人受难了，我等理应相助。”
黄狗儿看到在另一边看着陈广没有言语，却是大声地叫了起来，他今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龄，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人换声的别扭劲，但话里的内容却是听得让人心头忍不住赞叹。
“狗儿兄弟说得好！”
陈广见黄狗儿接了话茬，先是瞪了一眼王鹤，接着脸上的浮起了笑容，“裴兄弟能杀饿鬼，武力不低，再过上几日，大军就要开拔前往涿州，到时候可就有立功的机会了。”
裴楚站在人群后方，听到几人谈到了自己，顿时笑着说道：“那一夜还是多亏邓奎伯长和诸位兄弟相救，不然我一人在这荒郊野地，能杀一头饿鬼，恐怕也活不下去。”
今晚裴楚所在的这个小队，被分到的工作就是巡夜。巡视的地点不是在黄巾军大营内部，而是在大营外部。
“都是头系黄巾的自家兄弟，裴兄弟客气了！”
“正是，大贤良师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等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守望相助这是理所应当。”
“要不是大贤良师率领我等，恐怕现在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既然官府不让我等或，我等自然要挣出一条命来。”
整个队伍里其他几名不出声的老卒在这个时候，却是纷纷开口出声。
裴楚在旁边听得一阵默然，虽然这个世界有颇多诡异之处，但黄巾起义的原因大抵还是差不多的。无非就是富者万亩良田，贫者无立锥之地。再加之天灾人祸，使得这些活不下去的苦命人跟着大贤良师揭开而起，要在这浑浊世道求一个生路。
“裴大哥，裴大哥，你当真是落魄的农夫，遭遇盗匪才流落至此的吗？”
几人说话间，一旁的黄狗儿凑到了裴楚身边，低声询问道，“我听什长说，你衣着气质不像是地里刨食的，可能是官宦子弟呢。”
“嗯？”裴楚听到黄狗儿这么一说，微微愣了下，没想到随口编造的一个身份，其实一开始在陈广等人眼里就立不住脚。
“官宦子弟肯定不是，不过，我算读过点书吧！”裴楚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之所以编造个农夫的身份，那是因为在现代社会本身就是小村镇的人，小的时候也没少下田干活。只是后来上学，读了高中大学之后，离家渐远，才算是再干过农活。
读大学的几年时间里，他虽然也没少外出打工，比起同学来说皮肤已经算是黑的了，但跟这些真正在这个时代的穷苦人一比，仅仅是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就有些不太一样。
“哇，裴大哥，你读过书啊！”黄狗儿听到这里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转身朝着其他人大喊了起来，“什长，各位哥哥，裴大哥读过书呢。”
“早知如此！”
“裴兄弟看着就和我等不太一样。”
人群里其他几名老卒笑了笑，对于裴楚的身份完全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教过十几人《长矛八法》，个个都愚笨不堪。”前方陈广也是一副看透了的表情，说着还指了指耷拉着脑袋松松垮垮地扛着长矛的王鹤，“就说王鹤，这小子学了月余依旧一窍不通，裴兄弟只看几遍，便能记得分毫不差，哪里可能是我们这些斗大个字都不识的帮佣雇农出身。”
“原来裴兄弟是个读书人，可不要看不起我等泥腿子。”被陈广训斥了一番的王鹤，似乎到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跟着喊了一嗓子。
“认字而已，大家若是想学，我可以教各位兄弟。”
“那可太好了。”一旁的黄狗儿兴奋地拍起手来。
“哈哈，那裴兄弟可说定了啊！”
“不求学会其他，只要能写自家名字便好了。”
众人反应颇为热烈，在这个时代，知识还是被上层所垄断，普通人里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
不说现代，即便是往后几百年，至少也要等到科举，普通人才算是有那么一线机会。
看着众人欣喜之色，裴楚内心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进入黄巾军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但这些天里，他所见所闻都感觉这支农民起义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军队的上层裴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下层的士卒之间，即便不少人都是被裹挟加入，但彼此之间并非冰冰冷冷的，反而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温情。
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裴楚对于这支黄巾军都有了不小的好感。
想想那位素未蒙面的大贤良师在下层士卒间的声望，似乎所有人都相信相互扶持，彼此互助，真的就能够寻找到一条能够活下去的路。
他们似乎无所谓你的身份，高贵与否，只要额头系上了黄巾，真的就完全把你当做其中的一份子。
吃同灶、睡同床，教授武艺不遗余力，同样，你会读书识字愿意教给其他人，大家也欣然接受。
这样的氛围里，恍惚间裴楚都感觉有些不像是他所知道的黄巾大起义。
“收声！”
正在众人说话间，站在队伍最强烈的陈广，突然朝着众人猛然摆了摆手。
一时间，原本有些懒散的队伍里，所有人陡然都变了脸色。
队伍中间一直松垮随意模样的王鹤，此时也忽然凝重了起来，拿下了肩上的长矛，警惕地看着左右。
便是年龄最小，身体还未张开的黄狗儿，也睁大了双眼，滴溜溜地注意这周围的动静。
裴楚身体同样微微绷紧了起来，在升级了三层的广播体操之后，他的体能和力量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伴随而来的似乎五感都敏锐了许多。
隐约间，裴楚似乎听到了荒野之外的草丛里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