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碣渡口

　　有人的地方就有意志，有不同的意志就有左和右，有了左和右就有江湖。
　　从商贸古道走出的镖局众人带着仆仆的风尘行进在长满高高野草的大道上，路边布满了灰色鸡蛋大小的鹅卵石，看得出来这个地方很久之前也是一大片水泽。
　　经历过林中的小遇，并没有在在古道上赶路的镖局众人身上看到一点疲惫，车队依旧排列俨然，镇远镖旗迎着略带水汽的逆风猎猎作响。
　　只有四大堂主知道李定远暗中让斥候的探路半径扩大了一倍，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就会在路边某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看到斥候做下的特有标记，而镖局的车队也在每当快接近半柱香的时候放慢速度，直到看到标记才会恢复之前的行进速度。
　　坐在马车前头的南断手里捧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这是他特意向师傅要来的。当时他向李定远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正在喝水的李定远一怔，把举在半空中的皮囊缓缓放下，默默看了南断一会儿，转身从马车里鼓捣了一阵拿出了一条包的紧紧的东西。
　　此剑剑身雪白，在阳光下如一泓清水，明显与普通镖师佩戴的剑有所不同。剑不长，刚好能让束发的少年别在腰间又不拖到地上。
　　“哇！师傅偏心，都是亲传弟子但总把最好的留给最小的师弟！”在一边抢着要看的大个子嘴里嘟囔道。
　　“我可以跟你的换，反正我也不会武功这么好的兵器给我也发挥不了多大的威力。”闻言的南断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把剑朝大个子一抛。
　　大个子大喜，接着，翻来覆去地看着剑，爱不释手。
　　不过看了一阵还是把剑往回一还，竟再也不看一眼，继续驾着马车。温和的风声传来混合马蹄啼踏的声音:“这是师傅给你的第一把剑，也是给小师弟你防身用的，我不能拿。”
　　迎面的天光衬着大个子的背影，意外的有种高大、可靠的感觉。
　　难得见到他这么严肃的一面，南断嘻嘻一笑，摸了下大个子的光头，气得大个子直瞪眼，差点翻下马车去。
　　略过后续打闹不谈。
　　车队渐行渐远，越往前走空气也越加潮湿起来，隐隐有种淡淡的咸腥味道。有经验的人都有知道，这是靠近大海独有的气息。
　　沿途的小水潭开始多了起来，跟了众人一路的野草也突然消失殆尽了，过多的盐分是对岸上生物与生俱来的约束。
　　几只白色的海鸟展翅滑翔在海浪迭起的海面上，长长的喙发出一声声的怪叫，仿佛是在对初来领地的生人发出警告。沿海岸停靠着诸多大小不一的船只，随着海浪的拍打左右轻摆着，从船身的低吃水线附近上能普遍看到风干了的藻类和贝壳生物，好像这些都船许久未出过远门一样。
　　看到这么一大队人马到来，马上有好几个机灵的船家围了上来。
　　“欢迎来到东碣渡口，远道而来的朋友是要到哪里去啊？东碣渡口的口碑一直是整个东大路最好的，想要什么规模的航队都任您挑。”几个围上来的船家露出职业的谄媚笑容。
　　骑在队伍最前的李定远眼睛半闭并没有说话，白虎堂堂主冯唐从李定远身后背着手走了出来，带着坏笑念到：“较小去之远矣，群雄之逐。”
　　听到这句话的船家均是身体一震，脸色大变，如碰到什么禁忌一样顿时一哄而散而且走的比来时还快。
　　顷刻岸上又只留下孤孤单单的镖局众人。
　　“老大，我们还是直接去找老刀把子吧，”玄武堂主玄烨也走了出来，一挥手一身盔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娘的这些劳什子的小船俺才不稀罕上呢，要上就上个壳大点的”。
　　李定远微微一点头，跳下马带着其他三位堂主往远处一座高大仿若蜃楼的大船走去。但是李定远走了几步，好像还是忍不住稍稍回头对玄色盔甲大汉说道：“老烨啊，有空还是要多读点书好。”
　　一脸尴尬的黑脸大汉挠了挠头，又仿佛想通了什么傻傻一笑。随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海，两眼爆发出兴奋的精光，双手不断来回地搓着。
　　“小断你看那老龟瞅见个海兴奋成这样。”正在帮忙卸货的大个子无意中一瞥，拉住南断狭促地说到。
　　“要是被玄堂主听到小心锤爆你的光头。”同在卸货的南断嬉笑道。
　　随后南断“用力”一看，黑脸大汉头上分明正冒着淡淡的蓝光，随着海风的吹拂荡漾着。反观此时大个子的脑袋，有点绿，但是几乎看不见。
　　一直想不通自己的眼睛多了什么功能，索性摇摇头不再想它。
　　再说李定远带着三大堂主往最大的那艘船走去，经过通报，在一个貌美侍女打扮的下人带领下登上了这艘大船。
　　这艘船为木质结构，木材选的极为考究为青罡大陆特产的金云衫木，硬度接近铁木但是又比铁木更加轻。
　　船的内部空间极大，到处能看到忙碌的人。门口处是几个穿着蓝色轻薄衣衫的侍灯女，见到有客人进来微微一笑地一做福，随后又恢复成万年不化的面孔。四人在引路者的带领下一直走，途中经过兵器室、会议室、仓库和厨房等地，直让第一次来的众人有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蹬，蹬，蹬。。。”走完最后一段通向高处的楼梯，众人来到一扇小门面前，门面是黑檀木做的，门框和门面上都镶着复杂高档的暗金色花纹，门框两旁各有石柱子顶着一盏烧着清油的灯，到了这里海边特有的海腥味竟神奇的消失不见。
　　“叩，叩。”引路人简短地敲了两下。
　　从房间里传来“叮”的一声清脆之音，听到这引路人这才推开门向李定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下李定远率先走了进去，其余三位堂主也跟了进去。
　　整个房间很昏暗，只有桌子上的一盏清油灯在亮着，黄豆粒大小的灯焰随着船身的摇摆而左右飘忽不定。与油灯摆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铃，刚才发出声音的应该就是它。
　　桌后面坐了个身着黑色劲衣的鸠面老者，有人进门是头也没有抬一下，满头灰色的卷发，大致向左右两边梳着，一双浑浊的眼镜盯着桌上一本书不停翻看着。
　　“到哪儿？”老者嘴巴动了动，一句话从嘴皮里跑了出来，但依旧没有抬头。
　　“巨鹿大陆。”李定远回道。
　　此言一出，老头停下了翻书的动作，镖局众人忽然感觉到周围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连桌上那盏灯中似黄豆粒儿的火苗都禁不住这压迫“啪”的一声熄灭，只留下赤红的灯芯余烟袅袅着。
　　黑暗侵袭，，房内之人逐渐看不见对方的脸。
　　“阁下确定吗？那条路最近可不太平。”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幽幽地传来。
　　李定远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一点头。
　　瞬间四周的压抑如潮水般退却，灯盏中的火苗也“呼”地重新燃起。
　　老头子捶着腰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转身往身后的黑暗中走去，嘴里还不听念叨着：
　　“又有家伙赶着去投胎，真是拦都拦不住。。。”
　　跳动的火光照得李定远的脸颊忽明忽暗。
　　不一会儿，老头儿从身后黑暗中走了出来，同时手里多了本东西，吸引了李定远的目光。老头儿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摊，竟是一副花花绿绿的精致海图。
　　‘“老刀把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定远皱了皱眉问道。
　　“很简单，那条路太邪门了，我的人不会跟着你们去冒险，钱什么时候转都行但是命没了说什么都是假的。为自家手下的兄弟着想，那就只能是你们开船过去咯，至于船的价钱，好商量，嘿嘿。”老头儿摇头晃脑地说道。
　　“哎，老头儿，我们镖局的都是陆地上跑的旱鸭子，有几个能跑船的，让我们开船你这不难为我们吗？你不做我们就换一家做，这渡口有的是船。”蛊阿凤站出来插着腰气呼呼地说道。
　　老头儿闻言放下了海图，手指敲打着桌面像是在衡量着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名录，沾了沾口水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翻了许久，老头突然道：“啊！这个人没有任务在身而且有去巨鹿的航海经历，就是他了！”老头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的名录看向桌前脸颊气鼓鼓之人，“说实话能接这个单子的东碣渡口找不到第二家，因为这个单子实在是危险性太大，但是为了保证我们‘海皇'的信誉可以派一个人跟着你们去，但是价钱要翻一番。”老头儿乌黑的眸子盯着李定远倒是一点也没有退让。
　　灯盏中的火苗仍旧不知疲倦地跳动着，三大堂主看向自家的老大。眼神中都含着深意。
　　“成交。”李定远淡淡讲出这两个字，一挥袍子转身往门外走去。
　　“不过我不能保证那个人能活着回来。”
　　“哈哈哈，这点放心，就算你们回不来他自己也能回来。”黑暗中那个伛偻的人对着离去的背影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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