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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深吸了口气，站到了孽镜台前。
那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通体如琉璃，散发着明亮的镜光，纤毫毕现，上头镌刻着繁复奇诡的花纹，以及两行血红色的大字————就跟那酆都城门的那三个大字一样的颜色。
左边是：
“自古善恶存一心。”
右边是：
“孽镜台前无好人。”
孽镜台上，开始有一道镜光慢慢汇集，趁这个时间，吴明向牛头问道：“牛哥，这“自古善恶存一心”七个字，我还能搞懂，只是为什么要说孽镜台前无好人呢？”
牛头也在等孽镜台对吴明的判决结果，闻言便道：“嘿嘿，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是不会进入我们阴曹地府的。”
“比如说，道家那些真正的得道高人，都会直接升上道德界，不会进入我们阴曹地府，同样的，佛门有极乐世界，儒家有“仁界”，都是不会入我们阴曹地府的，那些会来到阴曹地府的鬼魂，要嘛是恶人，要嘛是行善不足。”
“比如说，有一次我们拘了一个老儒生进阴曹地府，原本以为没什么，结果他一只脚刚刚踏入地府的边界，身上就爆发出了一股如同实质的浩然正气，差点就弄毁了小半个地府，无数阴魂直接烟消云散。”
“大帝也没办法啊，因为将那老儒生拘来，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不对，而且浩然正气的爆发也是因为受到阴间的刺激而引起的，我们是彻头彻尾的理亏，想要找儒家那几位话事人理论都没法子。”
“所以说，当初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说你是假道学也不是在羞辱你，毕竟真儒生谁会来我们地府，不过也说不准，你年纪那么轻，浩然正气也不大可能出现在你身上，毕竟，浩然正气是要养的...”
说话之间，孽镜台上的镜光已经完全聚集起来，直直的照射在吴明之上。
“喀嚓，喀嚓。”
一阵碎裂声猛然自吴明体内传出，一种浩大阳刚的气势自他的身上爆发出来，所过之处，所有魂魄毫无抵御之力的，纷纷魂飞魄散。
“浩然正气！”
牛头惊乍的将原本就已经大得堪比牛铃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嘴中不可置信的吼道：“这则么可能呢？”
“你身上有如此多得浩然正气，显然是儒门的得意弟子无疑，怎么会跑来我们阴曹地府？”
从头到尾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马面此时说道：“老牛，这位小书生显然被人封印了他体内的浩然正气，因此才会被接引过来。”
牛头啐了一声，不满的骂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在暗算我们地府，若是让老子到，绝对非杀了他不可！”
马面拍了拍牛头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过激动，这才淡淡的对吴明说道：“小兄弟，眼下这件事情有点儿难办，恐怕，得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崔府君面前了。”
吴明，本来就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故给弄得不知所措，此时听到牛头马面的话，连忙点头答应。
同时，吴明心中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从小时候就开始做的怪梦不简单了。
毕竟，谁家做的梦会如此真实，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梦？
不知为何，吴明竟然鬼使神差的，想起了李浮生关于庄周梦蝶的那一番言论了起来。
可恶的李浮生，后面根本没提到庄周梦蝶，纯粹只是用来当一个引子把我诱拐进六扇门去，当真是可恶至极！
吴明此时的心神，全部都沉浸在“地府到底是不是一个梦”这个问题之中，所幸牛头马面因为也是无心找他聊天，否则便失礼得很。
三个各怀心事的鬼魂一同进入了阴律司的地界，在两个小鬼的引路之下，见到了崔府君。
“牛头（马面）见过府君。”
崔府君一身红袍，右手持着一只通体黑色，笔头为狰狞恶鬼造型的笔，右手拿着一本半黑半白的书，正低着头批改卷宗。
听到了牛头马面两人的请安，崔府君从一桌子的竹简纸卷之中抬起头来，皱眉问道：“你们两个，地府又出了什么问题？”
刚问完，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吴明身上，道：“好...特别的浩然正气，莫非，那个问题，就是这个少年？”
他用特别来形容吴明的浩然正气，因为封印并没有完全破碎的缘故，故而断断续续的，一下子有，一下子没有。
牛头马面相顾无言，只能干干的笑了几声。
心里，暗暗腹诽：“大人您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在问？”
吴明见崔府君关注自己，连忙向前走了两步，长揖道：“末学后进吴明，见过崔府君。”
他看崔府君身着上古时期的儒服，显然也是儒家之人，因此便自称末学后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按着牛头的说法，原本应该要前往“仁界”的崔府君，会留在地府，而且还成了地府众多判官之首，阴律司之主的崔府君。
可能是因为吴明眼中的好奇神色太重，或是崔府君身为阴间神灵的神异，竟然看出了吴明心中疑惑，当即笑着解惑道：
“呵呵，你莫看我这样，其实，我却是法家门人。”
“....”吴明神色一僵，连忙在此长揖，道：“多谢崔府君解惑。”
别看他表面上进退有据，其实吴明内心慌得一批。
当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若是心里所想的事情被人知道，肯定会吓个半死。
吴明能够在表面抱持不失礼，已经是养气功夫高深了。
而吴明心中也大致上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显然这位崔府君原先当时儒家众人，后来接触了法家之后，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入了法家的藩篱。
因此，崔府君死后，虽然一身儒家浩然正气，和刑律法度之力并存，堪称儒家法家的人杰，只是一身浩然正气不再纯粹，因此便失去了前往“仁界”的资格。
不过，崔府君一身的刑律法度之力和浩然正气可不能浪费了，因此就被酆都大帝破格提拔，成为了阴律司之主，还掌管了生死簿的副本，堪称平步阴云。
毕竟是在地府，青云是步不了的，就只能去步阴云了。